杨宁轻咳一声,提起衣服的前摆,走进了这座乾元最尊贵的太极殿,杨宁的脚步很轻,却好像踏在众臣的心头。
“臣,杨宁,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片刻后,小皇帝略微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
“杨卿,起来吧。”
杨宁起身,双手拢在袖筒中,低着头,一言不发。
此刻的朝堂竟然有了片刻诡异的安静。
最后,还是言官那边的人耐不住性子,一名约莫有四十多岁的青袍官员向右迈出一步,走出队伍,手持白玉圭,躬身道:
“臣颜昭君前奏新科状元杨宁三大罪。”
“其罪之一,于昨日未时三刻在南门外难民草棚处嚣张跋扈,借口找仆人,引起民愤,险些造成民变。”
“其罪之二,携民意以逼朝堂,杨宁虽有功名,却无官职在身,竟然私下里高呼三天内解决难民之事,如此逼迫陛下实非臣子所为。”
“其罪之三,欺君罔上,妄议朝政。杨宁被点为状元,不思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却背后借机讥讽,夸下海口,如此以来,一旦灾情有变,损伤的是陛下的贤明圣德之名,诸公廉洁公正之德。”
“此三条大罪,臣恭请陛下圣断!”
当颜昭抬起头来,意料之中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在他看来,此刻,杨宁应该诚惶诚恐,跪地祈求陛下的宽宥,否则,今日午门将再添一具尸首。
小皇帝此刻正气鼓鼓的盯着杨宁,是他,告诉自己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的,为什么会有难民涌入太华城,他作为一国皇帝居然不知。
难道他们都是瞎的吗?欺君罔上,杨宁还真逃不过。
见儿子不说话,慕绮怀知道儿子正在气头上。
也难怪,平日里上朝,他们都是报喜不报忧,比如哪里有祥瑞了,报上来,然后呢儿子那么一赏。
又或者,哪里人口增加,赋税增加,要儿子表彰当地官员的。
这些,小皇帝总是乐此不疲,岂料今日,慕绮怀小拳头握紧,看了眼站在前面的左都御史。
杨宁的事,要是没有他的授意,区区一个颜昭怎么敢当众说出来。
小皇帝生气道:“杨宁,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宁躬身道:“陛下,我搬了新家,您还赏赐了我一些礼物,这陛下是知道的。”
小皇帝点头道:“那又怎么了?”
杨宁叹息道:“陛下忘记了赐我宫女了,我堂堂一个状元还得自己穿衣吃饭,这哪里像是寒窗苦读十年,一个状元该过的日子。”
此言一出,朝堂众人瞪大了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想笑有顾忌皇上当前,都狠狠的憋住。
最终,最先忍不住的是周元,他哈哈大笑道:
“陛下,杨宁说的对,是您疏忽了。”
周元一笑,别人就再也憋不住了,太极殿里笑成一片,严肃冰冷的氛围彻底消散了。
小皇帝挠挠头,道:“这么说,还是我错了?”
此言一出,朝堂又是一片寂静,自古以来,谁人敢在朝堂之上说皇帝错了。
杨宁拱手笑道:“陛下没错,是我错了,臣见陛下宫中珍奇无数,一时间忘记向陛下您讨要了。”
小皇帝当即憨笑道:“是啊,杨卿,你没给朕说,朕就忘记了。”
“下次补上。”
眼见小皇帝渐渐不生气了,颜昭急道:
“陛下,现在杨宁犯三条大罪,还望陛下惩治。”
提起此事,小皇帝嘴一撇,咳嗽一声,故作深沉道:
“杨卿,你可有话说?”
杨宁看了眼颜昭,躬身道:“我刚才就已经在说了,这事还得从宫女说起,陛下没赏赐我宫女,可能是我德行不够,所以只好去大街上找几个愿意入杨府的。”
“到了大街上之后呢,我的老管家告诉我最近城里来了很多乞丐,我就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乞丐,太华城在陛下的圣威笼罩之下,一直都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怎么可能会有乞丐。”
杨宁一边说一边看向台上小皇帝的反应,果然,他笑了。
杨宁接着道:“我一想,这不行啊,我是陛下钦点的状元,当然要为陛下分忧,所以我就去追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乞丐。”
“结果,我意外看见了南城外的草棚,以及里面躺着的缺衣少食的百姓。”
说着,杨宁暗自流泪,
“我既然受了陛下恩德,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从中挑选了三位厨娘,她们带着的五个孩子一并入杨府。”
“一个会驾车养马的老头向我磕头,告诉我他的孙子病了,我就答应他,让他以后为我驾车,并给他的孙子出汤药费。”
“我....我只恨我能力太低了,救不了那么多的人。”
“我实在是有愧陛下啊。”
说着,杨宁作势就要跪下谢罪。
小皇帝急忙道:“爱卿有功,爱卿有功,爱卿快快请起。”
杨宁顺势起身道:“谢陛下。”
左都御史稍稍看了眼颜昭。后者面色一变,咬牙道:
“陛下,昨日,杨宁在南门外的所做所为都被城防营看在眼里,臣斗胆,请陛下恩准他们上殿,当面对质。”
小皇帝有些不耐道:“杨卿都已经为解决难民之事,亲力亲为了,你们这些人,还要怎样?”
颜昭的头磕的砰砰直响,悲泣道:
“陛下,您切不可只听杨宁一人之言啊,两百年前,南月皇帝穆青元就是因为独信小人谗言,这才酿成了三王之乱,皇室倾覆,宗庙离散。”
小皇帝还想多说,却看到了自己母后的眼神,急忙闭上了嘴。
慕绮怀淡淡道:“既然颜大人有人证,就让他们上来吧。”
颜昭道:“都是些粗人,我担心他们唐突了陛下和太后。”
慕绮怀道:“本宫幼时也曾骑马射箭,不必有此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