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无尽黑暗之中。
但漂浮了半天，那抹红色始终都没有出现。
怎么的，今天是休息日，无上意志代言人不上班的吗？
算了，也没差，反正下一世也还是牛马，早晚的事罢了。
姜云苦笑了一声，却随即听到了一声滴答滴答的机械声。
随着滴答声逐渐急促，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声音从黑暗壁障的四面八方响起。
“检测到异常参数，自动读取存档……读取成功，准备注入特异点……”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姜云熟悉的红光出现了。
红光裹住了姜云，有规律地搏动着。
“存档激活成功……”
电子合成声音消失了，红光突然疯狂闪烁起来。
啪的一声，闪动的红光像脆玻璃一样碎裂，连带着红光之内的姜云，也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姜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中，远处，启王正拍马走向楚询和袁湛。
这是？时光回溯了吗？
没等姜云细想，袁湛已经走了过来，拖起自己就往外走。
随之而来的鞭打戏码和启王对自己的施舍表演都如期上映。
姜云甚至还没来得及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脑袋就又被楚询砍了下来。
很快，他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中。
滴答声和电子合成声音又响了起来。
姜云想骂人了。
“三……”
“二……”
“一……”
“存档激活成功……”
红光闪烁，姜云又被送了回去。
睁开双眼，一切又都是熟悉的样子。
姜云明白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好像有了一套什么“存档系统”的能力。
在死亡之后，自动重生到上一个自动存档点。
这是哪门子的能力，这明明是诅咒。
姜云正想着，全然没有发现启王已经按照剧本，蹲在了自己身边，正俯身问自己想不想死。
姜云心里想着：你要是知道我压根死不了，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怎么样……你只要点点头，寡人可以赐你一死……”
此时，姜云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决定开城投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同意，都不理解，大臣和武将们甚至激动着要废了自己，只有丞相寇英冷静地询问自己原因。
“目前的颓然境况，乃是我大渊王室无能，才致使社稷不保，宗庙将倾，与你们无关，更与大渊的子民无关，如若有罪，让孤来背负就可以了，你们和大渊的子民何罪之有，要遭此劫难？这是孤最后的诏命，孤意已决。”
听完姜云的话，寇英没有第一时间驳斥他的天真言论，在沉吟半天之后，才缓缓开口。
“大王仁善，乃我大渊之福。只是，恕老臣之言，大王真的做好背负这一切的准备了吗？”
“丞相何出此言？”
“大王真的能背负这一切吗？亡国的耻辱，大渊上下的怨恨，亡国之君的罪名，在座群臣的唾弃，史书上遗臭万年的记载……大王你，真的能够坦然处之吗？”
“……”
“如果大王能够承受，那拼上老臣这条命，也会替大王说服群臣，膝行而降……”
“不仅如此。大王，你能受尽屈辱，仍然不忘仇恨，穷尽一生，光复大渊吗？纵使身陷囹圄，万劫不复；纵使万箭穿心，粉身碎骨；纵使卑贱如蝼蚁，肮脏如粪土……都在所不辞吗？”
“……”
是啊，自己真的是很天真，很自负，自以为一人换一城，呵，我多伟大，多像一个万众敬仰的王！多像一个彪炳史册的伟人！
这一切，其实只不过自我吹嘘和编造的虚荣罢了。
但此刻，姜云明白了，以大渊王者的身份觉醒了。
这个“存档”的能力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一种恩赐，是站在姜云身后，大渊万千忠心不二的子民们给予他的力量。
姜云带血的嘴角扯出了一个畸形的笑。
此刻，面对启王居高临下的施舍，他明白了自己应该回答什么。
和当初自己回答寇英的话一样。
大渊的一切，就由孤来背负！
孤要做这个世界的越王勾践！
一股力量从姜云的内心涌现，他竟然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站着。
启王见状，饶有兴致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姜云看了一眼启王，露出一丝笑容，带着决绝，随即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喊道：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愿意为大王做牛做马，端茶送水！求大王饶了我这条贱命！大王您乃至仁至善之君，杀了我这么一条狗，只怕会脏了大王的刀，请大王留我狗命！我姜云誓死报答大王的恩情！”
……
姜云的这番表现，属实是把众人整不会了。
围观的群众先是面面相觑，但反应过来后便爆发了出浪潮般的狂笑。
“哈哈哈！你看看他那个样子……”
“这就是渊国的大王吗？真是有够好笑的……”
“难怪渊国会亡，王座上的是条狗，不亡都难！”
……
无情地嘲讽和辱骂化为无数利箭射向姜云，但姜云却充耳不闻，铁板一块，自顾自磕头求饶。
彻底摆烂。
“看来是寡人看走了眼。”启王甩了甩衣袖，起身走开。
“询儿，这是你的战利品，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听到这话，姜云连忙膝行到楚询身边，抱着他的大腿，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乞求楚询能够留他活命。
楚询到现在都想不通，之前那个眼神坚毅的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莫非是自己看走了眼，这家伙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还是说他是在做戏？
姜云的眼泪和鼻涕，混杂着血液，糊在楚询的衣服上。
楚询厌恶地将他踢倒在地。
他突然就对姜云失去了兴趣，无论他是否做戏，都改不了他现在是条狗的事实，既然你那么喜欢当狗，那我就让你做个够！
楚询决定让姜云去马厩干活。
他让姜云和马同吃同睡，甚至还让姜云当起了上马石。
楚询规定，姜云必须时刻待命，王宫内的所有人，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文臣武将，甚至是后宫里的嫔妃佳丽，在上马之时，都可以唤他来当上马石。
这是一项十分侮辱人的活计。
如果说王公贵族和文臣武将也就算了，钻男人的裤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后宫里的嫔妃佳丽，那可是女人，钻女人的裤裆，这对任何有血性的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但姜云没有一丝怨言，不仅如此，他简直还是个“模范上马石”。
不仅工作积极，态度友好，甚至考虑到自己身高较高，后宫佳丽们腿脚不好跨，他还随身带了一张小凳子，让女人们先踩在凳子上，再踩上自己背部，安稳上马……
在其他诸侯国，一般来说女人都是不骑马的，但在武德充沛的启国则不然，女人们以跃马招摇为荣，后宫佳丽们也一样。
但身为女儿身的她们，学男人骑马的行径，多多少少也会招来男人们的言语。但姜云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该干的干，不该说的，一句话都不多说。
以至于久而久之，后宫的佳丽们对这个心思细腻的亡国之君都有了莫名的好感。
上马石这份工作本来是由王宫之内的太监充当，姜云来了之后，太监们一股脑的把活全都推给了他。
连太监们都以胜利者的姿态欺辱着姜云，他们甚至想出了一个很损的点子——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整来一套破衣裳，裁剪成渊国大王的形制，让姜云穿上。
每每姜云工作时，都让他穿着这件“王服”，一见他，还要阴阳怪气地喊上一声：“大王~”。
对于这些，姜云却仿佛毫不在乎一样，甚至表现得怡然自得。
太监们给他穿假王服，喊他大王嘲讽他，他就故意天天穿着那件破衣服，逢人就拜，一边拜一边喊：
“启国威武！”
没过多久，所有人便都明白了，这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亡国之君，一心只为活命，根本不知廉耻，众人很快就失去了捉弄他的兴趣。
毕竟通过侮辱一个人的人格所得来的快乐，必须要建立在那个人是有人格的基础上。而现在，他们眼中的姜云，已经没有了人格尊严。
是一条彻头彻尾的丧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