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勾栏瓦肆。
这地儿,比不上青楼又或是教坊司。
勾栏的用户群体,更加偏向于平民老百姓。
它的价位更加低廉,与此相对的,服务人员和技术内容当然也会落后一筹。
但是这些小小的不完美,也挡不住老百姓们对于勾栏的喜爱之情。
这里,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也有卖身不卖艺的娼妓。
一众衙门的兄弟们勾肩搭背,吹牛打屁来到了这风月场所。
顾长安仰望这高达三层,比同福客栈都要大上一圈的勾栏瓦舍。
这,还是顾长安第一次到风月地界。
可谓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
但很显然,衙门里的同僚们却不是。
他们胡三喝四,排开其他客人们,轻车熟路地寻了个雅座,点上了些许小酒,三两小菜,找来虔婆,询问那新来的淸倌儿何时上场舞曲。
虔婆也是见怪不怪,赔着笑脸儿。
这些捕快,虽说同样是不入流的行当,比之他们娼妓高贵不了多少。
但在老百姓的眼中,这些人就是地头蛇,叫你跪着你就得跪着,叫你趴着你就得趴着。
还不得有半句怨言。
这些家伙,如果办案也有这么积极就好了——虔婆心想。
最后应付一凡,无奈叫来丁花,丁蕊两姐妹,好生伺候着各位差爷。
随着两位娇滴滴的妹子上了酒桌,酒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老邢两杯酒下肚,开始吹嘘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
他将腰间别着的牛尾刀拍在桌子上,讲述着一段不存在的故事。
“想当年,我老邢那也是办案的一把好手。”
据老邢所说,当年他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说罢还指了一下顾长安,示意自己与他那时差不多。
老邢吐沫纷飞。
讲述他在面对一众山贼,兄弟死光的时候,是怎么靠着手里的一把尖刀,从头杀到尾,直到刀砍卷了刃的故事。
“看不出来这位差爷,居然还有如此勇猛的过往。”丁蕊在一旁拍着手,又给老邢倒上了一杯。
“那是,我老邢光是见过的尸体,就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
“那都是小场面,算不了什么。”
老邢滋溜一声,喝下杯中酒,又开始了另外一段不存在的故事。
老邢不难其烦地吹着牛批,众人也不管真假,听得津津有味。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全程,顾长安就记住了这四个字,它们出现的频率最高。
老邢每次手起刀落,必定要笔画一番,让言语不那么空洞。
人类的本质在于吹牛批,这道理果然千古不变。
终于。
周围人听得厌了,又不好叫停,只好不停给邢捕快夹菜喝酒。
几杯酒下肚,邢捕头已经开始言语不清,吹得牛皮也没了吸引力。
“这位小哥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这儿吧。”
知道邢捕头不省人事,丁蕊此刻才有机会向顾长安搭话。
她已经注意了顾长安很久。
悄悄移至顾长安的身旁,丁蕊一双杏眼在顾长安身上上下扫动。
心中不由惊叹,好俊俏的人儿!
“丁姑娘有所不知,长安兄弟可是咱衙门的中流砥柱。”
“近些日子,那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胡三刀,就是被长安兄弟给抓捕归案的。”
一旁的捕快见状,连忙一连串的彩虹屁拍上去。
丁蕊美目连连,捂住惊讶的小嘴“真的?”
她不知胡三刀是谁,只知道这年轻捕头英俊非凡。
这风月场所,很少能见到顾长安这样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而且还是个捕快。
丁蕊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如何才能把顾长安给带到床上去。
为此,即便是反向出嫖资,她也乐意。
“哎呀,顾公子,我有些头晕……”
丁蕊没有饮酒,却似不胜酒力,身子骨软软倒向顾长安。
同时,一股浓重的胭脂味入鼻,顾长安眉头一皱。
这味道颇为刺鼻,他还是有些闻不惯。
只能给自己倒了一杯,希望压下这胭脂水粉的味道。
“噗……”
酒刚一入口,他又将嘴里的酒吐回酒杯。
这酒一股子酒槽子味儿,实在喝不来。
酒过三巡。
几个同僚兴头上来了,吵吵嚷嚷玩着行酒令,互相划拳,到了顾长安这里,他只能以茶代酒。
后来,不知何时,丁花也坐到了顾长安的身边,叽叽喳喳要顾长安说一些缉拿江洋大盗胡三刀的经历。
两个姐妹长相一般无二,顾长安左拥右抱,羡煞旁人。
“说这些打打杀杀的干嘛,你们女人家也不感兴趣。”
缉拿胡三刀的过程平淡得紧,顾长安不愿说。
“不如,我来说一段爱情故事吧。”
“爱情故事?”
丁蕊丁花两姐妹一愣。
她们出身穷苦,是农家的女儿,自小便被卖到这风月场所,做起了低俗的工作,哪里又听说过什么爱情故事呢?
她们自小对于男人的认知,往往是跳过爱情,直接办事。
爱情这两个字,对于她们而言,那简直就是天上的月亮,看得见又摸不着。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呢,叫做罗密欧与朱丽叶。”
“讲述这一对男女诚挚相爱,誓言相依,但因两家世代为仇而受到阻挠……”
顾长安声音和熙温暖,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继续听下去。
犹如一张画卷,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渴望一睹后面的内容。
莫说丁蕊丁花两姐妹,就连平日里粗蛮无比的同僚,也是听得兴致勃勃。
“这俩人名字好生奇怪。”
随着顾长安缓缓讲述,两位风尘女子先是捂嘴轻笑。
随后,便被彻底吸引进了这段爱情故事之中。
“她没有找到毒药,就拔出罗密欧的剑刺向自己,倒在罗密欧身上死去……”
随着故事接近尾声,丁花已经眼眶发红,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丁蕊没哭,但是另外一张嘴却早就哭了。
顾长安的爱情故事刚刚讲完不久,随着一段清亮的箫声响起,旁边有一人拍了拍顾长安的肩膀,指向台上。
“长安兄弟,淸倌上场了!”
顾长安随着这人的手指看去。
只见一身穿绿薄纱衣的妙曼女子,款款登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这女子与一众胭脂俗粉大不相同,她不施粉黛却已稳压其他女子一筹。
随着一曲荡人心魄的箫声扬起,绿纱女子翩翩起舞,长袖挥舞之间,无数娇艳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心扉的花香,令得一众看官沉迷不已。
一股奇异的香味,钻入顾长安的鼻尖,白色花瓣飘落在顾长安的肩头。
他们这桌位子不错,离舞台最近,也最是能直接欣赏到绿纱女子的舞姿。
顾长安这时,才对勾栏有所改观。
毕竟比起小姐姐扭屁股,显然这种文艺节目更加具有欣赏价值。
舞至半曲,周围的叫好声渐渐熄灭。
四周一片安静,丝毫不像是勾栏中应有的气氛。
“噗通。”
身边一人仰面瘫倒在地面。
接着,不停有人跌倒在地,似乎不胜酒力。
顾长安将目光从绿纱女子身上移开之时,他这才惊讶地发现。
这勾栏之中,除了自己,其他人居然都睡倒一片,不是趴在桌上,就是倒在地面。
就连虔婆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