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周妙玄平复了情绪,招待着沈炼,坐在了竹楼外的露台上。
从这个位置放眼望去,仿佛是一副优美的山水画,这也是周妙玄选择在这里居住的原因之一。
沈炼抬起茶杯,品了一口她泡的清茶,问道,
“妙玄,你从威海卫出来后,是怎么来到这的。”
周妙玄一边斟茶,一边回想,说道,
“先是坐船到了安东卫,船家说再往下禁海令太严,不敢走。”
“我便上岸找了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后才到了南京。”
“那时候我有想过回去找你,又听人说信王殿下……不对,是皇上在京师掀起大狱,死了很多人。”
“我就想,就算我找到你,结局也是一起被皇上处死,那样你可能会怨我。”
“于是,我继续南下到了常州府东林书院,期间一直托人打听你的消息。”
“知道你被皇上赦免,又是几个月之后事了。”
“最后才来了杭州,给你寄出了信,谁知道你就那么狠心,不肯回复我。”
说着,周妙玄又有点气了。
“妙玄,我……”沈炼哑巴了,不知该怎么说才能不让她生气。
出于种种无奈,沈炼原本是不打算再见周妙玄了。
周妙玄看他那为难样,又展颜笑道:“好了,我不问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沈炼如释重负的道:“谢谢,妙玄。”
“那,东林党那伙人,说你为魏忠贤说话,准备封杀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妙玄嗔道:“沈大人,你现在是在审问我吗。”
沈炼赶忙道歉,
“不不,只是,毕竟你父亲……”
周妙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我是恨魏忠贤。
但是,从我一路南下的所见所闻,知道了百姓并没有因为阉党被清算而过上好日子。
倒台的阉党手上的土地,没有还给百姓,又转到了其他官绅手中。
这其中,还有许多自称是东林人士……”
周妙玄心情复杂,顿了顿,又继续道,
“信王殿下恨魏忠贤入骨,我很清楚。
他在清算阉党后,竟然又重新启用魏忠贤。
我想,这其中必有不可为外人道的巨大变故,从魏忠贤之后的行事风格,也可看出一二。
我只是赞同魏忠贤为百姓做的事,并没有原谅他本人,他仍旧是我的仇人……
我在东林书院时,每与他人谈及百姓之苦。
他们总能在三句话内将所论之事,说成是皇上宠信阉党,以致朝纲混乱,民不聊生,要斗争到底。
我实在不知如何与他们交流,只能敬而远之了。
如此,便招致了他们的怨恨。”
沈炼听完了周妙玄的一番话,感叹道,
“妙玄,跟你比起来,我真是惭愧。
查案的时候脑子还灵光一些,却完全想不了这些大事。
想的最多的,只是在这世道中活下去便可。”
周妙玄又笑了起来,说道,
“沈大人谦虚了,当时与我并不熟悉,却还是舍命相救,可见大人,心中还是有仁善一面。”
“北斋先生如此夸赞沈某,沈某真是受宠若惊。”沈炼笑道。
两人互相打趣着聊了许久。
最后约定好,等沈炼可以回京城的时候,两人便一起回去。
那里虽然有许多不好的回忆,但,那里也是两人心中真正的家。
……
数日后,沈炼和卢剑星,带着一道圣旨走进了杭州府衙。
圣旨上的内容,
一是要求杭州臬司衙门立即将通判章英,以贪赃枉法之罪槛送京师,交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共同审理。
二是要求将一份名单上的官员全部停职,由钦差监督,浙江巡抚、浙江巡按共同审查,这些官员是否有营私舞弊、懒政怠政之罪。
三是指责钱谦益交结朋党,乱议朝政,责令其立即返回家中,闭门思过。
接到圣旨后,浙江巡抚便指挥着杭州知府和臬司衙门迅速办理。
他们倒是想拖时间,可沈炼和卢剑星,时不时就会拿本无常簿在他们面前晃悠。
搞得众人办事效率成倍增长。
这件事声势浩大,圣旨的内容很快传遍了杭州城,乃至整个浙江布政司。
官员中,以权谋私之人,懒政怠政之人,惶惶不可终日,每日祈祷着自己不要被揪出来。
还有一些与朝堂上的大臣相熟,都在琢磨着,这时候该不该写封信去让上面的人想办法,帮忙渡过难关。
可又担心被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像钱谦益那样被定义为朋党就惨了。
钱谦益听到圣旨时,脸色惨白,已经忘记了骂魏忠贤。
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的仕途,完了啊!
不能做官,着实让他比死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