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时间倒退半个时辰。
龙门客栈的后厨小院里面,月光如水。
一块大青石旁。
刁不遇把手头上的菜刀磨的锃明发亮,再用指腹拨了一下刀刃。
一股沙沙的感觉传来。
刁不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如果这时候有别人看到,还会认为他是一个勤快的厨子,半夜里面还在打磨自己吃饭的家伙。
又有谁能想到。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朴实,甚至还有点愣愣的厨子。
半夜磨刀,是要干杀人的勾当。
刁不遇自打小就跟着金镶玉一起走南闯北。
吃过苦受过累,杀过人,也差点被人杀掉。
他可不觉得被人杀掉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也不觉得杀人是件不好的事。
——大伙儿可都还不是为了生活?
都不容易!
所以。
杀人越货这种事情,刁不遇也习以为常。
不过。
今天晚上,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
刁不遇准备的却有点隆重——
一把锋利的菜刀,一碟片羊肉、一碟茴香豆,还有一壶下了蒙汗药的烧刀子。
说起杀人的本事。
街头巷尾杀出来的刁不遇,凭着一股狠劲,硬是把一身皮肉给横练到了武夫境界。
尤其在不要命的时候,刁不遇甚至还可以越级杀掉小宗师。
现在。
一个满级武夫,去杀一个书生,简直就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可就是这样手到擒来、降维打击的事情,刁不遇却郑重以待……
这可都是看马掌柜的面子。
——从客堂里面出来的时候,看着马掌柜一脸死灰。
刁不遇就想到。
让那个年轻人吃饱喝足,死的痛快点。
马掌柜心里会不会舒服点?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
不知道浪费了一壶酒、两碟菜,老板娘会不会开骂……
磨完刀,冲了水,在袖口上擦干净了刀口。
刁不遇把菜刀插在了后腰上,兴冲冲地托着酒菜出了后厨,直奔二楼客房。
‘嘚嘚…’
刁不遇敲了两下门,压着内心的迫切,低声说道:“客官,小二来送您上路…”
话说到半截。
忽地。
刁不遇想到,人被吓死,肉会发酸。
于是赶忙改口道:“呃,小二是来给客官送些宵夜……”
刁不遇是个鞑子,说话含糊不清。
洛北正在屋子里面想着怎么搞钱,只听到了后半句,随口便就应了一声。
一进屋子。
刁不遇低着头,压着眉,把一盘酒菜摆放在桌子上面。
然后。
垂手站在一旁,就等着洛北喝上一碗酒,麻翻在后,再补上一刀。
“哗……”
洛北没有任何提防,端起酒壶,倒了满满一大碗。
在洛北倒酒的时候。
一腔杀心的刁不遇,挑起了眉毛,偷偷地看了洛北一眼。
不看倒就罢了,就因为茫茫人海中多看了一眼。
‘轰’的一下。
刁不遇如遭雷击——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刁不遇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见过无数侠气凛然的英雄豪杰,也见过无数杀人如麻的恶棍。
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人的身上,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此时此刻。
刁不遇看到的,不单单是一个清逸绝伦的世家公子。
更看到了那人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坐。
一身肃然杀气,冰冷刺骨。
这种气势,犹如万年冰山一样纯净而又冷酷。
这种纯净和冷酷,让刁不遇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半身江湖风霜、什么是半身血海滔天!
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亦正亦邪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只有那种但尽人事,不问前程也不问归期的老江湖。
才能生出这种既让人倾佩,又让人畏惧的气质!
在那个人面前。
刁不遇忽然觉得。
自己的武功,低微的可笑;自己的伎俩,幼稚的可悲。
如果那个人发现了自己在酒中下了蒙汗药。
刁不遇觉得,在今天晚上,被当作两脚羊给剁了的一定会是自己!
刁不遇从来没有害怕过。
可就在现在。
一种无名的恐惧、还有一股苍白无力的绝望之感,在刁不遇心底缓缓升起。
刹那之间。
刁不遇双膝发软、汗流浃背,眼睁睁地看着药酒被洛北倒进酒碗、端在手中。
在酒中下药这种低劣的技俩,对付一个寻常的武夫还行。
对于一个老江湖。
只要看上一眼,闻上一闻,尝都不用尝,就能知道里面被人做了手脚。
此时的洛北端酒在手。
鼻翼一动,不知怎么的,忽地,当真就停了下来。
看到洛北的一动一静。
刁不遇的心态炸裂——完了,果然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