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送走了蔡瑁、韩嵩、刘先等人,气定神闲,危然端坐地思索着什么,眼神短暂地失神。
“参见明公。”
蒯钧轻声提醒,将刘表的意识唤了回来。
“伯重啊,来,和老夫对弈一局。”
刘表榻上的几案,摆着一副颓势的残局。
蒯钧深施一礼,淡然地坐在刘表的对案,仔细地凝视着棋盘。
白棋锋芒毕露,尽显侵吞之势。
“这是老夫和王璨的对局,他下一半便找借口离开了。”
刘表又急又丧,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王璨以残局进谏,荆州若一意孤行,局势也会如棋路一般窘迫。
刘表心浮气躁,正准备乱了棋局,重新来过。
蒯钧谦逊地伸出手,委婉地阻止了刘表:
“明公,我们黑白子互换,继续下完此局。”
刘表愕然一怔,哑然失笑。
“善。”
蒯钧接过黑子,将白棋递送给刘表。他落子轻快果决,姿态优雅有先贤之风。
“汉室如此棋盘黑子,故国非国,有家无家,棋盘之大,却没有黑子的容身之所。”
“我与明公为汉室做事,为天下黎庶做事,此心只有天下人知。从来忧国之士,俱为千古伤心之人。”
“只要志同道合,哪怕前路满是风霜,总有艳阳高照的一天。能和明公同路,就算海角天涯也不过咫尺。”
刘表心神震颤,故作悠然地望着窗外的庭院。
寒林疏水,桃枝枯萎。再过月余,这里将花团锦簇,充满画色。
他伸展着双臂,深刻地领悟到了“从来忧国之士,俱为千古伤心之人”的含义,目光趋定地落下一子。
蒯钧含笑略施一礼,继续专注棋盘之事。中腹密密麻麻都是白子,根本没给黑子留下活路。
所幸棋盘的四角都是空虚,给了黑子一争高下的机会。
不得不说,王璨的棋艺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将局势刻画得栩栩如生。
中原沦丧,高挂曹军的旗帜。唯有南土、西疆、辽东,还存在着活跃的势力。
刘表下了二十多手,白子突然从手中滑落。
黑子反败为胜了。
“这一场对弈,是老夫继而为之,轻急冒进留下了破绽。倘若伯重面对的是王璨这样的棋手,恐怕一点机会都没有。”
刘表棋力不低,姿貌温厚伟壮,少时知名于世,名列“八俊”。
然而王璨更胜一筹,身具天人之姿,博学多闻,其诗、赋辞气慷慨,骈俪华彩。
王璨年纪轻轻,十几岁便以名篇力压太学、鸿都门学诸生。
大儒蔡邕倒履相迎,赠予藏书万卷。要不是他长得丑,刘表肯定会重用。
和这样的对手博弈,刘表深感压迫。
“机会不机会的根本不重要,大不了血溅黄沙路,一死天下输。更何况,输的又何止是在下和明公呢?”
“天下思汉之士,都会输在这一场战役中。帝胄非亡国之帝胄,臣皆亡国之臣,士皆亡国之士。
蒯钧胸襟开阔,坦坦荡荡。
“血溅黄沙路,一死天下输……”
刘表喃喃自语,沉浸在破釜沉舟的大势中,满腹纵横的豪气。
“明公身边,不能没有爪牙。我犒赏荆南将士时,发掘了一名猛将,不为韩玄所重,现举荐给明公,不知明公意下如何?”蒯钧正色道。
“猛将?”
刘表入主荆州时,主要拉拢士族。获得他们的支持,荆州便也巩固了,所以对招揽猛将没什么兴致。
自从刘备投靠荆州后,平定各地的叛乱,关羽、张飞、赵云尽显虎威,刘表才意识到猛将的作用。
早知如此,他不可能让甘宁轻易离开,现在追悔莫及。
“此人可有关、张、赵的武勇?”刘表追问道。
“在下遇见时,他正和张翼德交手,打了上百回合不分胜负,武勇绝不在张翼德之下。”蒯钧夸张道。
刘表立即来了兴致,急切道:“此人现在在何处?”
蒯钧脱口而出:“正等待明公的传唤。”
“请进来。”刘表振奋道。
蒯钧浅施一礼,而后将魏延带到刘表跟前。
魏延眼若流星,彪形虎体,上前重重地抱拳:
“魏延,参见明公!”
刘表激动地抬手,欣喜道:“壮士请起。”
他简单地询问了魏延的状况,后者对答如流,声音洪亮有威严。
“好,从今往后,文长担任老夫身边的亲侍统领。”
“呵呵呵!”
“等到玄德再来,老夫一定重新给你们安排比试的机会。”
刘表“呵呵”大笑着,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