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 皇后叩首, 请求面圣的陈情声传入殿中,还夹杂着窗外的电闪雷鸣。
太极殿寂静得可怕, 圣上的目光落到萧钰呈上的鹿皮文书上。
上面所书,实则是卫氏侯爷结党阴私的罪证, 卫氏权倾朝野,圣上早已起疑,只是没有确凿罪证, 加之顾忌东宫,故而没有发作。
就算如此,上述种种, 其实都是外戚谋划,与太子无关, 东宫并无大罪。
然而圣上多疑, 一旦除掉卫氏, 未必会宽恕东宫。
圣上看向萧钰的眼神却已然晦暗不明, 他置下那本鹿皮文书, 一字一句问:“老三,告诉朕,为了这份册子,为了除掉你的皇长兄,你从椒房殿一路杀过来, 谁都拦不住你——你究竟谋划了多久?”
萧钰喉结上下滚了滚, 仍旧敛着眸子, 丝毫没有多言。
殷红的鲜血从雪白脖颈间淌下来,他清隽俊秀的面容逐渐添了一层刺眼的艳丽之色。
圣上向后仰了仰,转向大监,淡淡道:“三皇子竟能提剑入太极殿,宫中何时兴了这样的规矩,你们倒是说说——是不是都不想要脑袋了?”
那些内侍听罢,无不面露惶恐,立时跪下俯首请罪。
——三皇子沿着宫道一路杀过来,运剑如飞,他们哪儿能反应过来,纵使反应过来了,又怎么拦得住。
萧钰顿了顿,呈上了手中染血的王剑,“父皇,请不必为难他们,”
亲卫连忙上前,接过了王剑来。
“老三,没想到你的武功竟这么好,内宫三百高手,竟拦不住你一人。”圣上嘴角噙着笑意,言语反倒颇为轻松。
萧钰没有多言,只淡淡立在那儿,目光沉静又温和。
“身为皇子,儿臣只是学了该学的东西。”
圣上打量着这个儿子,他素日从未注意过萧钰,如今一见,竟觉他与她母亲有几分相似。
萧钰的眼眸清洌温柔,如徐徐晕开的墨染,他身着那身紫色王袍,更显高贵出尘。如此一人,当真与这王庭的雷霆万钧,满地血腥格格不入。
“你提剑面圣,今日冒犯你母后,来日,是否亦要冒犯朕了?”圣淡然开口。
安静了一会儿,萧钰垂首,温声道:“父皇,儿臣不敢。”
圣上颔首:“那些道理,你明白就好。”
忽然,萧钰止主了脚步,不再前行。一众大内高手无不眸光一凝,握紧了手中的剑,以防萧钰作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
萧钰微微侧过脸来,长睫轻轻颤了颤,仿佛想说什么,却最终又没有说出口来。
萧皇略一抬眸:“你行事,何时这般扭捏了。说吧,还有什么事。”
萧钰轻轻抿了抿唇,思量片刻,转过身来,“父皇,儿臣斗胆,想向您讨要一个赏赐。”
圣上淡淡道:“讲。”
“若是此番儿臣助父皇讨伐卫氏,能否许诺儿臣一人。”
窗外迅疾的雨声拍打着树叶,直至完全淹没了他的声音。
萧皇手中的动作便停在远处,显是对这句话有些意外,他不由重复了一句:“老三,你想要什么?”
萧钰轻声答:“将来……儿臣要娶谁作妻子,请由儿臣自己定夺。”
萧皇的目光微微一滞。
老三的性子他清楚,当年他在冷宫待了这么些年,从未听说过开口向自己讨要些什么。
“你想娶妻了?”
萧皇端起肘边的茶盏,茶水已凉了几分,身侧的大监连忙撤下,又换了盏新的上来。
在那一刻,萧钰几乎屏住了呼吸,“父皇的耳目遍布内宫,儿臣自知无事可瞒过父皇,您也自然明白儿臣所说的是谁。
萧皇静静阖上眼帘。
这个孩子,是有软肋的。
“这件事情,朕答应你,只要你在当下,做好该做的事情。”
萧钰神色一怔,“好,儿臣明白。”
似乎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执着剑,转身,向殿外走去。
在他退下的那一刻,萧皇忽然叫住他,“老三,那这个东西,你想要么?”
萧钰轻轻抬眸,这才发现萧皇手中执着的,正是象征着无上王权的镇国玉玺。
萧钰想了一会儿,唇角竟轻轻弯了弯,“父皇,此事,儿臣只会听从您的意思。”
剑刃上的血滴一滴一滴淌下来,最终濡进冰冷的地面上。
萧皇这才满意地点头。
萧钰回身,一步步退出太极殿。
气势如虹的闪电劈开了厚重的天幕,卫后仍在太极殿前俯首请罪,大内的高手分列在宫阙两侧。
可萧钰无奈摇头,他忽然不想见这些天潢贵胄。
他现在很想去找一人。
未央宫的宫人听闻三殿下从椒房殿一路杀到太极殿,无不吓得面如土色,他们以为三殿下竟是再也回不来了。
即使身上带着血,萧钰清隽俊秀的面容仍毫无异色,他止主脚步,柔声问:“雪翎回来了么。”
嬷嬷哭道:“姑娘回来后一直哭,说担心殿下的安危,还要去太极殿那边看看,还好被老奴给拦下了……”
萧钰凝眸,收起剑,微微笑了笑,“既然如此,便说明她无事,先备水罢。”
他换了身干净的白衣,又唤了水,在热水中沐浴,洗净了身上的污血。
他垂眸,浸在水汽中反复擦拭着那些暗红的剑痕,希望痕迹能淡些,想着待会儿去东暖阁,怕吓着小姑娘。
皇室子孙,天潢贵胄,大抵很少有像他一般,带着一身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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