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橙正趴在自己小床上用平板看动画片呢,看到妈妈的表情,立刻乖乖地坐起来,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任谁看了心也会软得一塌糊涂。
简兮心脏轻轻抽了下。
女儿这双眼睛并没遗传了自己,越来越像极了某人。
“白天你老师给我打电话了,我刚刚看了你完成的画,橙橙,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临摹同学的画?”
橙橙眼珠转了转,软糯糯地解释:“那是因为我没有爸爸啊,老师要我们画爸爸,我没见过爸爸,所以我不知道怎么画。”
简兮早习惯女儿这一套伎俩:“请你注意一下我的重点。没有爸爸可以跟老师说明,为什么你要临摹同学的作业,这是说谎的行为,懂吗?”
小孩子其实是最精乖的,橙橙也不例外,几秒钟就已经把形势分析得很透彻了,立马眼小声承认错误:“妈妈,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还想有下次?”简兮不为所动,这个时候不能心软。
小姑娘看她是真的生气了,赶紧卖乖,一边将脸往她怀里蹭,一边说:“妈妈,我爱你,我最近一直都很乖的,你不会又想要教训我了吧?”
只一句话,就说得简兮再也没脾气了。
寻常的家庭,在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父母一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简兮觉得自己现在同时要扮演这两个角色,来应对日益长大的女儿,已经有点力不从心。
晚上接下来的时间,她熬夜陪着女儿重新完成作业。
看着橙橙用马克笔在画纸上专心地勾勒,她心底慢慢充盈起一种酸胀的感动。
很难想象,仅仅四年的工夫。曾经在她体内的一枚拳头大的胚胎,竟然一天天长成了这么大。
会哭鼻子,会撒娇,会生气,会笑……这就是她的女儿。
到现在,她忽然特别能理解秦舜英从前急于将她托付给易哲慎的心情。
只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
秦舜英是三年前去世的,那时她还怀着橙橙六个月。
秦舜英去得很平静,突发器官衰竭,没有经受任何痛苦,就平静地走了。
哪怕前一晚,她还乐呵呵跟简兮说,孩子六个月了,要提前准备小衣服,免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遗像是秦舜英之前查出癌症时,就自己偷偷去照的,洗好了一直放在家里。
之后出国,也一直带着,藏在行李箱最底下。
结果还真派上了用场。
简兮很平静地联系了殡仪馆,准备寿衣,接着为继母最后一次擦身,换好衣服。
然后眼睁睁看着秦舜英被殡葬工作人员推到里间。
不多会儿,房顶上的巨型烟囱开始冒出烟。
旁边进进出出还有其他死者的家属,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在呜咽哭泣,有人神色麻木……
她仰头看着半空中消失的烟气,只觉得像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心里蓦然冒出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想,也许到家以后,秦舜英还会像往常那样,在家买好菜,做好晚餐,给她留着。见她下班回家了,便催促她快些趁热吃。
火化后,她带着秦舜英的骨灰盒回国,去了杭州老家安葬。
一切事毕,才抽空回了趟沪城。
她特地去了趟易哲慎住的那个小区,那栋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即将搬进新主人。
保安告诉她,易哲慎三个月前回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上个月,他秘书来搬走了他所有的东西。
在沪城办完秦舜英的后事,简兮没有回德国,而是去了趟纽约。
仿佛鬼迷心窍,她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想见到他的人,哪怕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好。
可等她去了天堃曼哈顿总部大厦附近,把手机拿出来,在屏幕上按出那一串倒背如流的数字时,她又后悔了。
她到底在干什么?
这是要毁了他吗?这一通电话一旦打出去,前面那些难过和决心又算什么?
她不能这么自私!
仿佛是落荒而逃,她当天就离开纽约,接着又去了趟华盛顿,易哲慎读中学时的学校。
那是一所百年名校,历史悠久,远近闻名。
体育馆的展板上,有本校历届橄榄球队的照片。
她站在那里一张一张看过去,终于找到有易哲慎的那一届。
他和粱令楷一起站在队伍最后排,头发是短短的板寸,身上穿着蓝色队服,手里抱着头盔。
其他男孩子都在对着镜头笑,只有他们俩下巴绷起,表情桀骜。
她觉得他这副样子特傻,看着看着就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之后,她彻底放弃去见他的念头,在华盛顿洲一个小镇安顿下来,住下。
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她在宾馆浴室洗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腹部传来疼痛,有血顺着小腿肚蜿蜒流了下来。
她有条不紊替自己穿好衣服,才麻烦服务员替她打了911
七个月早产,是件很麻烦的事。
仿佛死一样的惊险,她被急救车送去医院,在医院产房挣扎了几个小时,直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最后医生告诉她,顺产不行,必须剖腹。
她忍住宫缩的剧痛,自己咬着牙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名字。
她被推进手术室,躺在一张冰凉的轮床上。
“放松,几分钟就好了。”麻醉师是个上年纪的黑人大叔,风趣地安慰满头大汗的她。
她整个人蜷成一团,牙齿无意识地磕碰在一起。直到意识开始陷入模糊,她想:可能是麻醉开始起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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