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兜兜转转，耗费了如此之多的精力，最后一无所获，这种挫败该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记重击。
在庭狱司的第四天，毓秀找了个机会亲自提审了姜云，并以误会的拙劣借口，将姜云带出了庭狱司。
本来按照庭狱司的流程和规定，毓秀虽贵为王妃，但也是无权审判，甚至带走犯人的。
但这两天，朝中又出了大事，朝野大乱，连庭狱司都受到了波及，廷尉叶燮接到丞相赵由的密令执行秘密任务，无心也无力腾出手来管理庭狱司，才让毓秀和姜云钻了空子。
不仅如此，这件大事，还彻底改变了姜云手中的这个案子。
良王尹术，苏醒了。
在大狱里关了四天，为了表示对姜云的歉意和补偿，同时也为了对姜云几日来的奔波的感谢，毓秀特意在王都著名的酒楼鸿雁楼设宴款待姜云和蒋思。
姜云和蒋思赴宴赶到之时，毓秀已经恭候多时了。
毓秀一改往常穿金戴银，锦衣华服的王妃打扮，穿着一套不那么惹眼的贵族小姐打扮——一如还未出嫁之时的模样，那是姜云和蒋思最为熟悉的模样。
看姜云盯着自己愣了神，毓秀低下头咳了一声。
姜云反应过来，连忙端起酒杯要喝酒，却发现酒杯里没有倒酒，尴尬地抓抓脑袋。
毓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给姜云哥哥倒酒。”
毓秀给姜云和蒋思斟满美酒后，也给自己倒满，举起酒杯。
“多谢两位哥哥多日以来为妹妹奔波受累，小女子敬二位，先干为敬！”
看着毓秀一口喝光杯中美酒，辣的直吐舌头，红霞飞上脸庞的窘迫样，蒋思哈哈大笑，姜云也忍不住咧嘴傻笑。
美酒下肚，姜云很快冷静下来。
“丫头，能不能和我说一说良王现在的情况？”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苏醒了呀！”毓秀又为三人倒满。“能吃能睡，和没事人一样。”
“……”姜云皱了皱眉头。“他背上那个奇怪的花纹还在吗？”
“这个我不知道，现在国难当头，他有很多政务要处理，无法抽身来后宫，我哪里会知道。”
“可是我听说，良王苏醒后，在与启国与彦国的前后两次谈判中，分别拒绝了两家开出的条件并表示良国要独立抗争到最后，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向任何一方低头。”姜云一边说，一边看着毓秀的眼睛。
“可是据我所知，良王之前一直在启国和彦国之间摇摆不定，想着要倒向其中一方，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硬，喊着要战斗到底……”
“可能是想通了呗……”蒋思嘴巴里塞着饭菜，说话都不利索。“不想跪着生，想站着死，够男人！咳咳咳！”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毓秀端起酒杯，又一口气喝光了。
“对了，石头，让你去查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姜云并不打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放手，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蒋思嘴上不停，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红色绢布抱着的东西，扔给姜云。
姜云小心翼翼，一层一层地剥开之后，一块乳白色的方块赫然出现，一股奇异的香味瞬间充满整个屋子。
“麝角龙涎香……”姜云把手中的方块放到鼻下轻轻嗅了一下，强烈的刺激性香味猛地钻入他的鼻腔，像一拳两百公斤级的上勾拳，重重打在了他的脑子上，他一下子就蒙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起来。
蒋思连忙扶住他，气冲冲地将绢布重新盖好，那股香味渐渐散去。
“你不想要命了！直接拿鼻子吸！”
慢慢回过神来的姜云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桌子，大口吸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这玩意都是使用的时候，切下来一小块，掺杂其他的香料点燃后使用，像你这样直接拿鼻子吸，身体弱的现在已经倒地不起了！”
“好家伙，这玩意到底是香料还是毒药？”姜云直犯恶心。
“香料，就是味道冲了点，对身体实际上还是没什么伤害的，顶多就是像你一样，吸多了上头，缓一会就好了。”蒋思把麝角龙涎香包好后收起来。
“就这么一点，是等重金子的十倍价钱！”
“你是怎么搞来的？”
“良王都的黑市，没有什么是搞不到的。”蒋思一脸神秘。“这东西是从启国流出来的，先前启国的使团里出了内鬼，将一部分的麝角龙涎香盗出来贩卖给了黑市……在知道哪里有货之后，剩下的交给钱就行了……”
“怎么样，这可是当日良王夜宴的同款哦！”
“……”姜云陷入了沉思。“有没有可能，当晚夜宴之时，所用的麝角龙涎香就是像现在这样，纯度极高，没有掺杂其他香料辅助？才导致良王吸入后昏迷不醒？”
“不，不对。”姜云立马就否定了自己的结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当晚所有参与宴会的客人都会出现昏迷的症状……而且，这也不能解释良王背后的奇怪图案……”
“现在管这些也没啥意义了，反正良王也苏醒了，这事就算翻篇了，操那个心干嘛？倒是这个东西，能报销不？”蒋思把手里的香料推到姜云的面前。
“我给你报销！”毓秀一把抢过姜云面前的麝角龙涎香，收入怀中。“晚些时候，我就差人把金子送到哥哥的住所。”
“亲生的就是亲生的，血浓于水啊！还是丫头知道心疼哥哥！不像某人，那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姜云并不打算理会石头的阴阳怪气，他只是沉吟着，在脑子里梳理着整件事的脉络。
突然，楼下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蒋思从窗户探出脑袋去看了一眼，连忙招呼姜云和毓秀过去看热闹。
姜云没好气地摇摇头，起身说道：“我要去找一趟左林，关键线索一定在他身上，没空跟你瞎胡闹。”
“姜云，你最好过来看一眼……”蒋思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姜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窗边，探头往楼下看去。
一群街头混混模样的人，正将一个衣衫破烂，与乞丐无异，却背着一把工艺考究，一看就价值不菲宝剑的男人团团围住，不断地用言语羞辱他。
背负宝剑的男人被逼到角落，任由围观群众如何欺侮，都没有反抗。
“你瞧瞧你这熊样！天天背着把宝剑到处走，你真以为自己是大将军啊！”
“大将军！你的百万兵马呢？不会都在梦里吧？哈哈哈！”
“我呸！彦国的走狗！你不就是彦国那个什么左林公子的一个食客吗？你神气个什么劲！”
“什么食客！依我看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人家左林个公子只是看他可怜，赏他一口饭吃罢了！”
“哈哈哈哈！”
……
看了一会以后，姜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衣衫褴褛，背负宝剑的男人，叫做韩无疾，是左林门下的食客，这次随彦国使团，来到良国。
韩无疾一直都得不到重用，又心高气傲，脾气臭，于是便处处受排挤，处处都不受待见。但他又不屑于与人争辩，以至于现在连接头混混都敢踩在他头上。
“一个可怜人罢了。”在姜云看来，韩无疾只是一个放不下那些虚荣心的，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的可怜虫，不值得自己在他身上花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姜云正要走，却看到蒋思的眼里闪过一丝蓝色的光芒。
“石头，你看见什么了？”姜云知道，蒋思又看见了那些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说不上来，但这个男人，不简单，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气息……这个图案……”
蒋思连忙握住了姜云的手，姜云随即看见了蒋思所见之物。
韩无疾的身后，漂浮着一片淡淡的蓝色气息，这个气息组成一个奇怪的图案，而这图案，与良王背后的那个图案十分相似！
“不好，他有危险！”
一个混混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在挑衅韩无疾。
“来啊，大将军！我向你发出正式的挑战！快来打败我啊！”混混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差一点就划到了韩无疾的脸。“如果你不接受挑战的话也行，从爷的裤裆下钻过去，爷就放你一马！”
混混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哄堂大笑。
姜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翻身从窗户跃下，正好落在那个混混和韩无疾的中间。
姜云的突然出现吓了混混一跳。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你们也算是个男人？行啊，我替他接受你的挑战。”姜云拔剑，却听到身后传来韩无疾起身的声音。
“你是谁啊！替一条狗出什么头？找死啊！”
姜云刚想回怼，却被身后的韩无疾给阻止了。
“我接受你的挑战。”韩无疾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平静得如同风都死去后的水面。“不死不休。”
“来啊！傻狗……”混混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点寒芒闪过，混混的左耳应声落地。
好快！
姜云一惊。韩无疾的速度快到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混混们吓破了胆，一哄而散。
姜云有些疑惑了，既然你有这种实力，为什么还任由别人欺负自己？
收剑入鞘的韩无疾看出了姜云的疑惑。
“既然发出了正式的挑战，那在下不予以回应的话，就太失礼了。换做平常，他们不值得在下出手。”
姜云一下子对韩无疾肃然起敬，他的内心突然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此人一定要收归己用，自己的复国大业缺他不可！
于是姜云鬼使神差地向韩无疾伸出了手。
“你有兴趣成为孤的大将军吗？”
韩无疾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在那之前，我想，你得先成为一个真正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