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黑暗中，午千安睁开了双眼。
一阵剧烈的疼痛重重打在他的脑袋上，在他的脑壳中扩散，回荡。
我这是在哪？
午千安努力地回忆着。
我骑着电动车，疾驰在马路上，送餐要迟到了。
一个禹禹独行，横穿马路的老人，
一辆摇摇晃晃，满载鲜花的货车。
刹车声，碰撞声，七零八落的世界，
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死了吗？
这是死后的世界吗？
好黑。
忍着剧痛，漂浮在一片黑暗的王阳中，午千安挣扎着想要直起身。
一道暗红色的光刺破了黑暗，将午千安面前的黑夜撕裂开一个仿佛淌血的豁口。
从那豁口中，传来一个悠远的，浑浊的声音。
“啊，很久没有人来到本官这里了，让本官看看，是九世恶人，还是九世圣人？”
只闻声，不见人，午千安茫然地仰头望向红色的豁口。
原来这就是地府吗？所以这个仿佛审判者的声音就是阎王吗？
“本官不是什么阎王，本官乃是无上意志的代言者，为死后的灵魂重新分配九界中的归属。”
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完了，刚才还在想，阎王审判的时候能不能糊弄一下，给个好出身投胎呢！下辈子可不想当牛马了……
“没事，来到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你这样的想法，本官一视同仁，好了，别再打断本官了！”
从头顶上传来哗啦啦的翻书声。
“让本官瞧瞧，你是个啥东西……一般来到本官这里的，不是九世至仁至善的圣人，就是九世至恶至坏的渣滓……唔……你？”
翻书的声音停下，午千安听出来，这个无上意志的代言人，显然有些困惑。
“……嘟嘟嘟……”
响起午千安很熟悉的电话铃声……
你都无上意志的代言人了，你还用电话的？？
“喂……数据部吗？对，是我，工号0821……帮我查一个档案，对，编号是1338……”
数据部？？工号？？
看来，大家都是打工人，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啊！
午千安当即决定，一定积极配合工作。
“好的，辛苦了，没有其他事了……当然，好评一定会给的……”
传来了挂掉电话和叹息的声音。
工号0821的无上意志代言人又翻了一遍档案，缓缓开口：
“好了，确认没有发错档案，午千安，不是九世恶人，也不是九世圣人。”
当然，自己是个什么人，午千安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圣人当然算不上，恶人也不至于，只能说，是一个苦苦挣扎的普通人。
一个像摇摇果冻在果冻粉里打滚一样，在红尘中不停摸爬打滚的普通人。
“九世牛马……传说中的九世牛马，说实话，本官也是第一次见。”
听到这话，午千安猛地抬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眼里先是愕然，接着是愤慨，但很快，暗淡的无奈就蚕食了他眼里所有的光。
“说实话，本官都想把你的档案裱起来，带回去给朋友们看看了……当然，以别人的痛苦为乐，本官断然是做不出来的。”
从无上意志代言人的语气中，午千安丝毫不怀疑他做得出来。
“好的，让本官看看。”
“第一世，身份，贱民，职业，处理夜香，死因，不避让骑马经过的贵族，被冠以冲撞之罪名，鞭挞致死……”
“第二世，身份，贱民，职业，挑肩货郎，死因，家徒四壁，冬夜被冻死……”
“第三世，身份，平民……好嘛，终于像个人了……职业，马夫，死因，马得病瘦了，被雇主活活打死……”
……
在翻看了几页之后，无上意志代言人和午千安都沉默了。
这么看来，自己的这一世，相比起来，还算是过得去了。
虽然也是社会渣滓，也是非自然死亡，但至少，走得没那么痛苦。
想到这里，午千安释然了。
他胸中的积郁一下子便豁然开朗了。
什么九世牛马？我只看见了，一个努力生活的，不屈的生命。
午千安苦笑着，握紧拳头。
“可以，你有这样的想法，本官很欣慰，你这样的灵魂，才是真正金子般闪闪发光，真正值得钦佩的……可惜，上面的人永远都不会懂……不说这些了，让本官看看，你下一世会是如何苦尽甘来……按道理来说，经历了如此的历练，都可以脱离轮回，位列仙班，与本官成为同事了……”
确实，九世都是牛马，轮也该轮到我了吧，赏金九连败还能收菜呢！
“哦吼！果然不出本官所料！你下辈子是帝王命！帝王命！”
帝王命？！
听到这三个字，午千安却没有太多的激动和波澜。
这落差也太大了，这家伙不会是诓我吧？
“这是什么话，基本的职业素养本官还是有的，而且，这是系统决定的，本官也没有权限更改。”代言人的语气有些恼怒。
“好了，浪费太多时间了，不跟你多费唇舌了，后面还有一堆人排队呢……”
话音刚落，午千安只觉得一双无形的手自下而上，托着自己往上飞速升高。
红色的光逃脱般眨眼消失，绵密粘稠的黑色裹住了午千安，像胞衣一样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随着速度继续加快，午千安的五感一个一个被剥夺。
最终，一切归于寂静，如同一声叹息，湮灭在终点之刻。
但在这声如同泡沫一样的叹息湮灭完全之前，一束暗红色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钻入那泡沫之中，随之与那泡沫一同消失。
“希望，这能够帮到你，也希望，我没有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