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太守府,宣鸣雷小声道:“郑兄,你真觉得联合句罗有可能么?”
郑司楚道:“确有三分可能,但也不是很靠得住。病急乱投医,现在只有先安下申公之心再说。”
宣鸣雷刚才听着,觉得联合五德营或句罗都有点离谱,不知郑司楚提出联合句罗实是想与郑昭作对。现在听郑司楚也这么说,他道:“那你觉得如何方是上策?”
“求人不如求己。最重要的,是重建军队,恢复实力。”郑司楚说到这,又叹了一声道:“只是天水省一失,真让人一筹莫展。宣兄,依我看来,五德营就算出兵,也不会有什么大用。”
“为什么?”
“我与五德营曾交战过两次。他们现在的直系兵力,有五千我想就顶天了。十万大军,九万五都是异族,就算薛庭轩能以铁腕控制,但也仅限于在西原。要那些西原兵离乡背景远征中原,你说有多少可能?就算薛庭轩强行出兵,只怕后方先起变乱。”
宣鸣雷皱起眉头道:“那你以为会如何?”
“更有可能,就是薛庭轩心向故国,甘愿放弃西原基业,举国东来。但如此一来,他的实力也不过五千之数,一个昌都军抵住他便绰绰有余。好在就算是五千,能缠住昌都军那也足够了,可以为我们争取一段时间。现在申公最该依靠的,不该是我们这些军人,而是各地官吏。”
宣鸣雷道:“你是说,加紧征兵?”
郑司楚点了点头:“五德营也罢,句罗也罢,为的都是推迟北军的总攻。我提议租地求援,其实也正是为此,现在的时间万分宝贵。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征兵之计,也无过于割地。共和军初起,便是以分地为号召,使百姓乐于从军。地既已分归己有,为保此地,民众便与我方万众一心。这一条故智,实可一效。”
宣鸣雷叹了口气道:“一之尚可,岂可再乎?”
共和军初起,确实以分地为号召。前朝土地私有,很多王族都坐拥良田万顷,共和军到处,将田产一律没收,分给贫户,因此极得贫户支持。因为分到了地,那些贫户就更支持共和军,因为万一帝国军回来,这些地定然就重新保不住了,这也是共和军屡败屡战,总能及时恢复的原因,相形之下,帝国因为一直不肯分出土地,使得民众对帝国心怀不满,纵有精兵良将,仍然不能回天。郑司楚一直对历史很有兴趣,过去却因为大统制的禁令,都无从知晓,这段时间一直在五羊城闲居,想看什么书都有,还有傅雁容那几大箱子书里不少都是前朝印刷,读后对当时这段历史知晓更多。以史为鉴,便觉可效昔人故智。宣鸣雷说的这八个字却是说当初共和国得到天下后,又宣布土地国有,所有人都不能保留土地,于是将土地重新收回。土地国有,乃是共和制的根本,自然也不能为错,也使得民间不会出现拥有良田过多的人,象东阳城的林先生这样的富户,虽然家境豪富,那也是行商而得,土地是一分也没有。郑司楚说要用分地来召兵,可已经有过一次先例了,这一次百姓如何还会相信?郑司楚听他这般说,也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此计虽好,但与共和制的根本抵触,是不可能实行的。
他们走在路上,边上忽然飘来一股酒香。虽是战时,但东平城毕竟是名城,虽然曾遭邓沧澜举城迁移,现在至少城中尚无战事,先前东阳城落到南军手中时,很多百姓都迁了回来,酒肆也重开了不少。闻到酒味,宣鸣雷便有点不自在了。去年他为了让郑司楚振作,发狠说就此戒酒,直到胜利再开戒。过后还真个说到做到,但酒瘾发作时也真不好受,现在酒味入鼻,更是难熬。郑司楚看他在马上有点坐不住,不禁暗自好笑,说道:“宣兄,非常时刻,破例开个戒吧,我请你吃两杯。”
宣鸣雷舔了舔嘴唇,叹道:“我答应过芷馨,说不喝就不喝了,走吧。”
他嘴上说要走,手挽缰绳却怎么也动不了。这时却听酒肆中有人叫道:“好酒啊好酒,快哉!”
一听那人说快哉,郑司楚却想起了宣鸣雷爱唱的那首《一萼红》,心想这人难道也会唱?他刚这么想,却听那人果然唱了起来:“龙虎年年斗不休,重重尸骨阻江流。劝君莫厌千回醉,一解胸中万古愁。”
这人的喉咙也不很粗,但唱起来却极有粗豪之意。郑司楚不由看了看宣鸣雷,心想这人倒与你差不多,不知是不是也在撒酒疯。他道:“宣兄,这人唱的是谁的曲子?”
宣鸣雷道:“谁知道,大概是他自己作的吧。粗鲁无文,毫不蕴藉,不是什么好句子。”
郑司楚读书甚多,对这类诗词虽不甚上心,也算看得出好坏,心想宣鸣雷这八字评语虽然不算错,但这人唱的这短曲甚有郁结之气,其中甚有悲天悯人之怀,倒也不能算太坏。正想着,却听有个人叫道:“哎呀,先生,您别往墙上写啊。”
士人在酒楼买醉,酒酣耳热之际题壁一首,这也是常事,这个出言阻止的多半是酒肆小二,也算得不解风情。那人喝道:“怕什么,我兴头来了,粉墙之资就算进酒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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