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丛知道这些东西非人非鬼,恐怕是什么煞气邪祟,干脆挥刀一扫,罡气横飘。
三十几副皮影被他吹飞到院外,远离屋舍的地方,三道火符飞了过去,霎时火光冲天。
大火中传出凄厉的惨叫之声,随着火势越烧越大,转眼间尽成飞灰,四周弥漫着股尸臭,良久不散。
姜丛交代红绥留下来保护崔家人,提刀奔向那对父子的屋子。
门是虚掩的,姜丛一脚差点给屋子给踹散了,站在正堂的居然是两个女子。
但等姜丛看清楚才发现,只是两张皮子贴在了父子俩背后,于是直接伸手给这两张皮子撕扯下来,丢到屋外,一张火符少了个干净。
父子两人缓缓苏醒,跪倒在地咣咣磕头,谢过姜丛的救命之恩。
不用他俩说,姜丛已经知道了这皮影游村的根源所在。
原来玄灯村的名字就取自皮影戏,因为皮影戏也叫灯影戏或玄灯戏。
这村子祖祖辈辈都以这门手艺为生,家家户户都会扎皮影。
用羊皮扎成戏俑,天黑后在灯前放块白布,艺人们躲到后头口中唱曲,手里操纵戏俑,在白布上现出彩影。
村里人结成戏班,外出演灯影戏谋生,男女老少都能做会演,做得皮俑堪称绝。
每年祭祖师之时,要在村中石灯周围绕上圈白布,在月下演灯影戏。
但后来,无论百姓还是贵胄们取乐的方式越来越多,皮影戏也渐渐没落,有些人放弃此道另谋出路,有些人却动起了歪心思。
跟开饭馆儿一样,有人赚有人赔,无论竞争多激烈,只要你能拿出别人做不出来的美味菜肴,你就能赚钱。
于是有村民剥取活人的人皮,做成人皮纸。
这种人皮纸做成戏用,能以假乱真,看着和活人没多大分别。
从那开始家家户户都做,路过玄灯村投宿的人,往往被村民害死做成了人皮纸。
不料人皮纸阴气重,天长日久居然渐渐有了煞灵,有一夜满村的人皮纸突然冒出来作祟,将村里人全吃了。
老汉和儿子虽然侥幸没死,却也被人皮纸附在背后,这些年一直困在村子里。
姜丛对跟这对父子闲扯没什么兴趣,拉了崔老道来当代言人。
崔老道回来时手里捧着几根三寸多长的钉子,看着像是钉棺材用的大钉子,说是那对父子送的谢礼。
姜丛瞧着这东西有镇邪的效果,多半是当年村里用来封箱的东西,就叫崔老道自己留着。
……
出了玄灯村,驴子队算是一路平稳的到了小渔村。
这个渔村是一处入海口,周围挺荒凉,也就二十几户渔民,靠着打鱼赶海自给自足,也很少出去。
崔老道那个亲戚早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但也并不妨碍他们在这住下。
姜丛凭借高超的捕鱼手艺(其实就是血脉对于水族和蛇类的压制),成功用五船鱼虾换取了渔民们帮忙盖房子。
他也不需要太大,能遮风挡雨的,装装样子就行了。
两家人就在这里过了秋天,入了冬海风一吹冰寒刺骨,只有姜家一人一狐不觉着冷。
这几日海水倒灌,这入海口的小渔村沙滩上,冒出来许多紫螃蟹。
大的紫蟹也不过与银元相仿,小的仅如铜钱一般,别看个头儿不大,但是饱满肥腴,皮薄而酥,肉嫩而细,蟹膏奇鲜无比。
姜丛前世听说过“七星紫蟹”,在鸡蛋羹中嵌入七只紫蟹,再佐以葱、姜、花椒、花雕,摆在盘中形似北斗七星。
蛋羹白嫩,蟹肉鲜香,这两样东西搭配在一起,入口滋味奇鲜、回味无穷。
他先前没能吃过,现在自然要尝一尝,于是跟着崔老道到海河边儿摸蟹。
崔老道拎着个破篮子,水袜云履脱下来往怀中一塞,打上赤脚就下了河。
此时入冬不久,天已经很冷了,崔老道光着两只脚往水里一杵,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两条腿疼得转筋,浑身都凉透了。
姜丛在他身上拂过,崔老道忽然觉得背心一股暖流,上到天灵盖下到脚后跟儿,都暖和起来了。
他是聪明人,不多嘴,只管笑呵呵的捉螃蟹。
姜丛也站在泥水里摸,没有使法术,两人摸了不到半个时辰,捉了大半篮子。
正要直起腰回去,远方传来“隆隆”之声,有如闷雷滚滚。
抬头眺望,天际波涛汹涌,浊浪起伏,一丛大浪翻滚而来。
姜丛抓起崔老道,踏水飘回岸边,遥遥望见浪头已经打过他们刚刚捉螃蟹的位置,又慢慢落下去,显露出几根丈许高的大石头墩子。
崔老道眼睛一亮道:“这浪打出来的石墩子,怕不是当年旧钱塘关里镇海龙王庙的柱杵石吧!”
据崔老道所知,还是三四百年前,前朝那会儿,九河入海之处的陈塘关有一座镇海龙王庙。
海神庙下这几根巨大的柱杵石,被称为“通天柱”,将整座海神庙托在海上。
早年间香火十分旺盛,到后来由于几经战乱,又饱受海潮冲击,加之年久失修,以至于庙宇崩塌,没于海中。
没成想旧址居然在这小渔村的海滩下。
海上风雨飘摇,石柱被浪又打了进去,两人只好回家先烧螃蟹吃。
这儿的条件煮不上七星紫蟹,但蒸螃蟹,炒螃蟹,海胆炙螃蟹,螃蟹海带虾米汤,蟹膏拌饭……两家人凑在一起吃了顿螃蟹宴。
第二日清早,风雨停息,海潮退去,海面风平浪静。
崔老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惦记着那海神庙旧址,把别的全忘了,撺掇着姜丛一起去看看。
姜丛还就怕他被前头的事给吓破了胆呢,故作犹豫了几下,“勉强”点头答应。
崔老道想的是这龙王庙塌了至少上百年,地宫中的东西早已是无主之物,取出来不该有报应。
两人又到了昨日摸螃蟹的海河口,此时石柱已经重新被砂石掩埋,但他们都记得位置,踩在淤泥沙水里跋涉过去。
扒开上头的浮沙,里头很快露出一截断裂的雕龙柱,龙头部分虽然已经不见,但柱身上蟠龙龙纹还是清晰可见。
崔老道干劲十足,用捞海货的铁耙犁拔得飞快,约莫两米深的位置,露出了通柱的柱础。
云凤纹柱础,旧埋在泥沙之下,纹理依旧清晰,凤在云中展翅飞舞,飘逸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