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沉声道:
“臣亲自去了淳府,见到了淳于越的遗体。
“浑身晶莹,如玉如月。
“卢生见到后,惊呼‘淳老羽化飞升了’。
“其家人正按仙人的礼仪,找洞府埋葬其躯壳。
“臣不敢妄断,因此如实禀告。”
嬴政哈哈笑了一声:
“老贼这是受了天罚啊!”
嬴政又问道:
“淳于越性情大变,突然不理朝政的事情,黑冰台可查清缘由?”
章邯道:
“臣怀疑,此事与嬴风有关。
“淳于越跋扈之时,蒙武老将军和王翦曾在咸阳宫门前,求见长公子。
“后来,嬴风出现,将蒙武和王翦带走。
“当晚,王翦从格物院出来,带去一盒灵丹送给淳于越。
“那天之后,淳于越便突然不理政务,闭门不出。”
嬴政眯着眼睛,想起了徐福曾经的命运。
弄死徐福的那颗丹药,也是嬴风提供的。
他再次笑了起来:
“妙!
“妙!
“不用一兵一卒,就化解了贼子乱政的危机。
“不愧是吾家千里驹,麒麟儿!”
嬴政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章邯见状,趁机说道:
“陛下,关于嬴风,臣还有一事奏报。”
嬴政挑眉:
“何事?说。”
章邯犹豫道:
“嬴风......在到处寻找嬴老!”
“他找了上卿蒙毅多次,怀疑东巡车队遭遇了不测......”
章邯当然知道“嬴老”的身份。
只是从嬴风的角度来汇报,会更让始皇知道嬴风的用意。
嬴政闻言,脸色一滞。
旋即,
鼻子一酸,眼眶蓦地一红。
他转过身去,举起宽大的袖子挡住眼睛。
几个呼吸之后,他平复情绪,嘟囔道:
“这臭小子,看来朕没有白疼他。”
“他就嘴上说要寻找朕吗?”
章邯支支吾吾:“臣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嬴政有些急切。
章邯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一些:
“他说......若嬴老遇害,陛下驾崩,他就要起兵造反了!”
砰!
一旁的李斯身体一晃,坐倒在地。
嬴政也骇然僵住,脸色尴尬。
然后,他猛地起身,来回大踏步走了一圈。
突然仰天笑了起来。
“唉,这傻孩子!
“朕都不知道,该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李斯这时从地上爬了起来,恭声道:
“陛下,您当然该高兴啊!
“小郎君不知道陛下的身份,从他的角度,他心中惦记的人只有嬴老。
“这些话都是无心,却有情的好话。
“在他心中,嬴老是他的支撑。”
嬴政笑道:
“朕当然明白!
“这孩子的脾气,真对朕的胃口!”
章邯看了一眼李斯,然后才朝嬴政请示道:
“陛下,嬴风现在做的这些发明,生意,都是为了筹集资金,积蓄力量,准备某一天起事造反。
“陛下,需要提前制止他吗?
“臣观察他一段时间了,似乎在暗中屯备军械。
“按大秦律,这已是谋反之罪。
“他虽是皇孙,恐怕也未能免罪。”
李斯眼皮一跳,心中暗骂:
‘章邯,你这浓眉大眼的东西,你看我干什么?’
嬴政也看了李斯一眼:
“丞相,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理?”
李斯一边擦汗,一边道:
“陛下,只要是您批准的,小郎君便可以做。
“不过,为了避免御史弹劾陛下徇私,陛下可写一道手谕,交给小郎君。
“如此一来,小郎君便是奉旨做事了。”
嬴政想了想,缓缓说道:
“若现在让他知道朕的身份,我与他的关系恐怕就变味了。
“他畏惧朕之威,就失去了以往与我平等相处的这种自然。”
说到这里,眼神中满是落寞。
他儿女虽多,可又有谁能平等自然,如嬴风那般与他相处?
若嬴风知道他便是始皇帝,两人之间还能那般亲密自然吗?
嬴政知道,不会的。
权力面前,亲情也是会变味的。
他未必会害你,但肯定会畏你,敬你。
而且很可能也没有了爱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般奇妙。
至尊的身份,有时候是一种诅咒。
站得高得到更多,同时也丧失了很多普通人的快乐。
想到这里,他叹息一声:
“但愿这一天慢些来吧。
“在他面前,我更喜欢做一个普通的爷爷,而不是一个帝王。”
他来回踱步许久,然后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章邯,拿笔墨纸砚来。”
纸,嬴政第一次用,还有些不习惯。
一笔落下,
墨迅速在绵软的纸上蔓延开来。
嬴政写废了十几张纸,最终在一张巴掌大小的纸上,写下几个小字。
“像土豆一样做人做事!”
然后拿出传国玉玺,盖了一个红章在字上。
围观的李斯和章邯面面相觑,头上浮起一串问号。
这是啥意思?
嬴政将便条递给章邯:
“拿去吧,交给嬴风,但不要泄露朕的身份。”
章邯伸手接过,疑惑问道:
“不需要署名吗?”
嬴政笑道:
“他看得懂!
“如果他问起这玺印,就说是嬴老偷偷用圣上的玺印盖的。
“若遇到官府检查,拿出这便条,可以省许多麻烦。”
章邯行礼告退:
“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