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突然有些惭愧。
‘老师的境界，果然不是我可以企及的。’
‘在仙风道骨的老师面前，我似乎污浊不堪啊！’
扶苏缓缓吐了一口气：
“老师，您慢慢清修吧。
学生不打扰了。”
扶苏退出。
管家送他出去，又回来给淳于越端参汤。
坐着的淳于越，突然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问道：
“刚才是不是进来了一个人？那人是谁啊？”
管家懵了。
老爷这是痴呆了？
他点点头，恭敬道：“是长公子扶苏。”
淳于越一愣：
“哦，是他啊？他来干什么？”
管家更害怕了。
老爷这是傻了吗？
“老爷，长公子来请你出山，协助他处理国事。”
淳于越哑然失笑：
“国事？俗务！
记住，以后这种俗务不得打扰我。
我要闭关，争取这几天突破关口，羽化飞升。”
“是。”
管家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默默退下。
.
洛阳。
清幽的洛水畔。
嬴政正手持钓竿，沉默钓鱼。
这时，章邯悄然出现在身后。
“咸阳那边，可有什么异动？”嬴政问道。
章邯淡淡道：
“陛下，一切安好。”
“嗯？”
嬴政冷峻的目光看了过来。
“黑冰台这么怠惰了，也学会粉饰太平了？
“扶苏那孽障夺得大权，淳于越包藏祸心，岂会什么都不做？”
章邯苦笑道：
“陛下，臣也摸不着头脑。
近日，淳于越突然性情大变。
每日宅家中修道，不再过问国事。”
嬴政懵了。
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疑问。
“那扶苏呢？
他如何监理国政？”
章邯沉声道：
“近日，臣民反对控水法的浪潮越来越大。
扶苏公子迫于压力，今日已宣布废止控水法。
灌溉用水，不再有任何限制。
朝野万民庆贺。
虽然耽误了一些时日，但田亩及时得到灌溉，庄稼应该不会受到影响了。”
嬴政猛地回头，喝问：
“此话当真？”
章邯跪地：“陛下，臣再斗胆，也不敢妄言啊！”
砰！
嬴政手里的钓竿落地。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低语。
对手不按常理出牌，竟是把他一下子打懵了。
他精心布局，就等着对方出尽底牌，然后一网打尽。
但现在，敌人突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这种话说给鬼听，鬼也不会信啊！
嬴政准备的一套组合拳，正要出击，面前的敌人却突然消失了。
这岂能让人不气？
章邯觉察到气氛诡异，嗫嚅道：
“陛下，长公子迷途知返，这是好事。”
嬴政怔了半天，苦笑一声：
“确实是好事。
哎，遗憾啊，白瞎了我的布局。”
话虽如此，他的嘴角还是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紧绷着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那逆子幸亏没有铸成大错！”
“待朕回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嬴政站起身来，看着远方的青山，轻轻吟道：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这一刻，他想起扶苏刚出生的时候。
那是三十年前，嬴政第一次做父亲。
看着襁褓里刚出生的孩子，他从《诗经》中挑了“扶苏”这个词，给孩子命名。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扶苏，形容绿树苍翠茂盛，生机勃勃。
嬴政希望这个长子，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他对他寄予厚望，让鸿儒博学之士教导他，让他参与议政。
但时至今日，嬴政是失望的。
扶苏这孩子，怎么说呢？
不坏，但是“智迟”。
本性善良，但容易被人忽悠成瘸子。
就像这几日，扶苏在淳于越忽悠下，独断专行。
但如今淳于越突然撒手，扶苏立马扛不住压力，迷途知返了。
“扶苏这孩子啊，当坏人都当得不彻底！”
“哎，如果他狼子野心，或许我还会高看他一眼。”
嬴政失望叹息。
想到帝国要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嬴政身上起了一阵寒意。
“陛下，是否安排立即回关中？”章邯问道。
嬴政摇摇头：
“不急。
既然出来了，急着回去干什么？”
这次东巡，分成了明暗两路人马。
始皇与李斯，坐镇洛阳，同时监察关中与关东两地的动静。
另一路人马，在右相冯去疾的带领下，继续东巡，装作始皇仍在东巡的假象。
嬴政想要看看，关中究竟会发生什么变局。
这是一场考验。
对皇子，也是对朝廷运转体制的一次考验。
既然问题迟早要暴露，不如就主动挑破，让问题早些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