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浦县地处古越之地,前朝诗人苏子瞻笔下的“异哉南海滨,珠树罗玄圃”指的就是这里。
南珠是县中临海的小镇,其时七月,卖冰的凌铺外是三三两两归家的海女。
“阿水娘,一块冰。”
“好嘞。”
自北地运来的冰价格不菲,也只有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才能奢侈地来一块。
“听说了吗,画山出‘瘟神’了呢。”
“画山?”
“哎呀,就是天龙山啊,十多年前王道士来了才改的么。
南珠以北有山名画,山中百卉,明艳如然。可惜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个路过的老道士非但在山头盖了一所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道观,还大笔一挥将山名改成了很土的天龙二字。
“他家怎么会出‘瘟神’,余道姑的道术可是县里有名的好呢。”
拇指大的冰在嘴里瞬间化为一滩热水,真是热死人。
“还余道姑?‘瘟神’就是她啦。”
“哈?”
“余道姑要还俗,请了多少官媒私媒帮她牵线哦。”黝黑的脸蛋聚在一起,“可怜那些被相中的男方,媒婆食时进门,最迟不过第二日隅中这家一定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
“王道士他贪财么,找的不是镇上的商户就是县里的富宅,从他们出远门回来的这个月十三家,无一例外!”
“这么…这么神?”
“什么神,是霉,是‘瘟神’啦!据说现在是来者不拒,只要是个男的就可以。”大眼扫过惊悚的众人,“所以啊,要看好自家的男丁,上至八十下至八岁,看好了!”
“八岁?会不会太小了?”
“哎哟,不怕一万就怕……”还不到七月半,众人却像见鬼似的一头冷汗。
“太小了吃起来不过瘾呢。”热风吹动发白的道袍,来人眉眼弯弯如明月溪般清澈。
暑气蒸腾将空气扭曲成几段,让人微微目眩。再定心,却见适才热闹的街巷一下子空旷起来。
“阿水娘?”
眼前的脸突然放大,凌铺的掌柜突然一惊。
“来三块…不……”余秭归低头数了数铜板,“正好够五块,咦,阿水娘你抖什么?”
一道急惊风,女掌柜将正在门口玩沙的孩子抱进店里。一、二、三、四、五,插门板的速度也快得惊人,转瞬间只剩“歇业”木牌在门楣上微微晃动。
她的意思是冰太小块了吃起来不过瘾啊,都想到哪里去了。
轻了叹声,她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山丘。
骄热的阳光次第落下,在成排成落的土墙上留下斑驳的树影,静蓝的大海亦被晒得没了脾气。
直至走上繁密的林道,暑热才稍稍消散了些。
“求求您放过老身吧,洛大爷!”髻上的红花打了蔫,王媒婆苦苦哀求着,“再这样下去,镇上再没人敢找老身说项了。”
“您老人家就再试一次,就一次。” 高大的身子堵在山道上。
“别说一次,半次都不行。”
“我家老幺贤良淑德,连嫁妆都有两份,一份是师傅准备的,一份是我们几个师兄弟出资,您再看看县里有什么好人家。不要大富大贵只要家世清白、无妻无妾,长相就算不如我七师兄也要比九师兄好,再来就是身子强健,一口气跑个十七八里路那是最基本的。要识文断字,只要和我六师兄差不多就行。还有,还有,容我想想……六师兄、七师兄、八师兄、九师兄,好像他们交代的都说全了。”
□□纷纷落,王媒婆抖成了筛糠。
“啊,对了还有就是要会疼人,我家老幺平时话不多,有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如果没个知冷知热的,那她幼小而脆弱的女儿心一定会很受伤。受伤了也不说,于是缠绵病榻抑郁成疾。到最后才互诉衷情,却已经晚了。于是乎黄泉碧落,海角天涯,真是太不幸…太不幸了。”
天这么热,还听到这么一个俗烂的故事,不幸的是她好不好!
“怎样,这要求很低吧,对于您老人家而言,一定不在话下。”
老脸上的青筋越暴越清晰,就在她忍无可忍,并认为无需再忍的刹那——
“师兄。”
救命的仙药啊,快跑。
“王媒婆!王媒婆!”
“一起回去吧,师兄。”
讪讪地看了一眼逃窜的那人,洛十转身行去。
“家世清白、无妻无妾、貌比七郎、身体强健、识文断字、知冷知热,原来不是上至八十下至八岁啊。”
身侧一声轻喟,洛十壮硕的身子微微僵直,一时竟不知用什么词来做安慰。
“师兄,是男是女真这么重要么。”
哎?
他偏过头,苍郁的绿叶漏着光,如湖面粼粼的波纹,映在那张略显困扰的秀颜上。
“男人和女人。”她喃喃着,“以前从未发现呢。”
“以前?就是说现在你察觉了。”
她眼眸一颤。
“十二你长大了。”浓眉舒展,洛十笑得宽慰,而后看向杳杳石阶。“其实你是女孩的身份,与其说是我们没发现,不如说是你自己没发现,抑或是无心去发现吧。”
鸟雀不时在枝梢飞舞,斑驳的树影间或变换着。
“就算得知师兄们下山,你也从未问及原因。倒是这次从江都回来,你突然开窍了。”
见她眉头紧锁,像在苦恼什么,洛十不由自责。
果然是被打击了,也对有哪个女子能轻易从相亲十余次失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饶是他家异于常人的老幺也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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