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尔接过小册子,目光立刻被封面上的那一行印刷精美的歌德体德文吸引了,刹那间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不无震惊的望着俾斯麦。
因为那封面上赫然写得是——
《DasKommunistischeManifestgenannt》!
拉萨尔丝毫不怀疑俾斯麦读过它,事实上拉萨尔坚信,任何一个经历过1848年革命的识字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读过一点。
但是令拉萨尔意外的是,俾斯麦竟然收藏了其中的一本,而且从这本小册子的磨损程度来看,俾斯麦大约还不止一次的翻阅过的样子。
好一会儿之后,拉萨尔才把这小册子递还给俾斯麦,复又发问道。
“您怎么看它?”
“怎么看?”
俾斯麦从拉萨尔的手中接过小册子,爱惜的拍了拍,这一句“怎么看”更像是自言自语。
因为在实用主义者俾斯麦的哲学里,“怎么看”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远远赶不上“怎么办”重要。
但是今天的这个“怎么办”恰恰是要建立在“怎么看”之上的,所以俾斯麦稍一酝酿,对拉萨尔说道。
“坦率的讲,虽然有许多内容是我无法认同的,可是这其中依然不乏充满智慧的真知灼见,比如那里面对未来国家的憧憬之中,就有许多深深的打动了我......”
俾斯麦继续说着,他时不时望向拉萨尔的眼睛,这让他的谈话显得格外坦诚。
而言语间透露的观点虽然拉萨尔不能尽数赞同。
但是却可以看出俾斯麦确实对于这本小册子有过仔细的阅读与思考。
以致于有一瞬间拉萨尔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的这个正在滔滔不绝的壮汉并不是一个来自普鲁士乡间的容克。
而是某位忠诚可靠的革命战友,可是当这种错觉渐渐退去。
特别是这位壮汉脸上的那道疤痕在斜阳下愈发清晰的时候,奥托·冯·俾斯麦的形象也变得愈发清晰了起来。
末了,俾斯麦用这样的话语做为自己这一段落发言的尾声。
“我那位柏林大学的学弟显然是个有智慧的人。”
拉萨尔当然知道俾斯麦口中的“那位柏林大学的学弟”究竟是谁......
事实上那是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俾斯麦比他年长3岁,又早他两年入学。
确实是有资格叫他是学弟的,而至少从聊天进行到现在的发言看,对于这位避走他乡的学弟,俾斯麦的评价还算不错。
而拉萨尔本人对于马克思的态度却是复杂的,一如马克思对他的态度一般。
大体上讲,此时两个人的立场见解分歧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了,但是却依旧可以以朋友、战友相认,时不时会彼此拜访问候。
可到底分歧已经明显,见面聊天往往也会话不投机,偏偏两个人又都是“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的人物,自然少不了唇枪舌剑一番,辛辣讽刺更是家常便饭。
然而抛开这些,私下里拉萨尔是明白马克思是一个智慧的人物,尽管他也会一时怒气冲天说一些有关马克思的不客气的话,但是那更多的是在宣泄情绪,而不是表达观点。
每当盛怒过后冷静下来,拉萨尔总会怀念起当初同马克思关系最密切的时光。
那时他们不仅仅会交流观点和看法,应对危机和问题,同样也会谈论些早年的经历,以此作为紧张的工作和讨论之余的消遣。
所以马克思当然会谈到俾斯麦,这个来自普鲁士乡下的高大青年容克是当时校园里的风云人物,酒会、舞会中总是少不了他的身影。
在他的身旁自然也少不了酒肉朋友和目不暇接的决斗,对于那时的俾斯麦,马克思是颇有些鄙夷的。
拉萨尔记得某一次谈话的时候马克思说那时的俾斯麦是“热衷于武力的浪荡子”,这话倒是贴切。
但是拉萨尔分明也记得,在进入柏林大学读书之前在波恩大学求学的马克思也曾经通宵达旦的豪饮,也因为观点冲突和那来自普鲁士的容克子弟用短剑决斗过......
每当拉萨尔揶揄马克思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些事儿,不过也就仅仅是揶揄而已,毕竟,谁还没年轻过不是?
“但是,”
就在拉萨尔回首往昔暗暗唏嘘的时候,俾斯麦的转折来了。
“我那聪明的学弟却犯了一个糊涂!”
说着,俾斯麦翻开那小册子,指着字里行间的位置说道。
“你瞧啊,这里通篇都是德意志,“德意志的工人”、“德意志的无产阶级”、“德意志的资产阶级”、“德意志的革命”!”
言罢,俾斯麦“啪”的一声合上那小册子,言语激动说道。
“德意志!它在哪里?我找不到那块地方!”
拉萨尔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刚刚这一番话虽然出自俾斯麦之口,却是俾斯麦引用大诗人约翰·克里斯托弗·弗里德里希·冯·席勒的话语。
在19世纪中叶,席勒之于德意志各邦国民,就好似是21世纪的周树人之于中国国民一般。
大凡能够识字读书的人,大约没有人不晓得席勒,没有人不能信口拈来几句席勒的诗句,所以席勒的这句话拉萨尔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而俾斯麦却并不打算就此停住,他继续开口道。
“没有一个城市,甚至没有一块地方,使我们坚定地指出,这就是德意志。”
“如果我们在维也纳这样问,答案是,这里是奥地利;如果我们在柏林提出这个问题,答案是,这里是普鲁士。德意志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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