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寺。
道衍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缓缓起身，拍了拍姚继的肩膀：
“儿子啊，咱们该走了。”
姚继白了他一眼：
“我收拾完了吗你就走？”
“你这被褥都不要了？”
“僧袍都不要了？”
道衍哈哈一笑：
“不用在意这些。”
“我们这一去，吃穿不愁。”
“吹！”
姚继不看他，继续埋头叠着僧袍：
“就你这黑色僧袍，到哪能找到？”
道衍摇头苦笑。
自己走向房门。
朱棣正要伸手推门。
道衍却直接将门打开，向他施礼。
朱棣早就习惯了黑衣和尚这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
见怪不怪的走了进去。
“姚继回来了？”
正叠衣服的姚继没抬头。
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
这个年轻人，自带一身贵气。
姚继对老和尚不客气。
但还是不敢在年轻人面前造次。
毕竟，老和尚说过。
这年轻人是燕王。
姚继不知道燕王有多大。
但老和尚说……
能够随随便便把他的头砍了。
姚继不想被砍头。
所以不敢得罪燕王。
朱棣随意看了一番。
和道衍一起坐到了檀香桌案旁。
朱棣想了想，先打开话题：
“姚继这次出游，开窍了吗？”
道衍轻笑道：
“开窍哪有那么简单？”
“我听说魏国公病重。”
“殿下上门探望却被拒绝？”
朱棣点头：
“是这么回事。”
“你有什么想法？”
道衍说道：
“原本想劝殿下消消火。”
“现在看殿下的心情。”
“应当不用贫僧多说了。”
朱棣不置可否。
“每次见你，总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你提前叫回来姚继。”
“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的目的了？”
道衍默默点头：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贫僧此生，最是看不得这种景象。”
朱棣沉声道：
“不愿意看，你还要跟我走？”
“如果你从此放弃，大明多半不会有这样的景象。”
道衍一直劝朱棣造反。
如果造反，必定是生灵涂炭。
道衍正色道：
“看不得不看便罢。”
“可贫僧的夙愿若是完不成。”
“却是会让贫僧夙夜难眠。”
朱棣表情差点失去控制，冷哼道：
“假慈悲！”
道衍报以冷笑：
“假忠心！”
朱棣的手握起又松开。
“今天我来，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朱棣将在奉天殿的经历说了一遍。
道衍听着不断的眉头紧皱。
又舒展。
有紧皱。
朱棣讲完，问道：
“我总觉得，我那大侄子，是在针对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道衍神色凝重，迟迟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道：
“这件事情，有不少可能。”
“第一种，太孙殿下只是个孩子。”
“行事自然很难如大人一般有什么原因。”
“说不定，他就是耍小孩子脾气。”
朱棣一脸无语的说道：
“你是不是忘了？”
“我那个大侄子，手腕极强！”
“奉天殿上杀人，一个早朝压服大明朝堂！”
“戏耍言官。”
“我爹都怕那群硬骨头。”
“可结果呢？”
“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种人，你说他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道衍默默的看着朱棣的表情。
他这话完全就是试探。
朱棣毕竟年轻。
轻松就被他看出了心里所想。
“燕王殿下，这是真的被太孙吓到了……”
道衍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样也好。
燕王越害怕……
造反的可能性就越大。
道衍笑着摇头道：
“贫僧也不这么想。”
“那就说说第二种可能。”
“太孙因为某种未明的原因。”
“认为燕王殿下对他的皇位有威胁。”
“所以，这才处处针对。”
朱棣明显有些紧张：
“这……是什么原因？”
“贫僧也不知道。”
道衍摇了摇头：
“看太孙的手段。”
“无论是那个莫名出现的护卫。”
“还是如今在内阁风生水起的和珅。”
“眼下显示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太孙的背后，必然还有一个庞大的势力支撑。”
“也许，他是从那个渠道得到了消息。”
朱棣沉吟了片刻：
“嗯……不可能。”
“我平日谨守礼法，从未表露过什么野心。”
“他怎么也不可能发现异常。”
道衍淡定道：
“贫僧也不知晓。”
“但是殿下不妨想想。”
“贫僧为何找的是您。”
“而不会秦王或者晋王？”
朱棣犹如被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泼了一遍。
他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甚甚至在道衍面前。
也一直是模棱两可欲迎还拒的样子。
可最终……
居然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所谓的隐藏……
居然只是个笑话吗？
“殿下不要过于担心。”
“这只是个可能。”
“而且，即便贫僧和太孙能明白。”
“其她人也未必真的明白。”
道衍的话及时的安抚了朱棣沸腾的情绪。
也让朱棣紧绷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
“不错，我也觉得，此时有些骇人听闻。”
朱棣沉声道：
“不过父皇曾经说过，我那大侄子未卜先知……”
道衍摇头笑道：
“殿下不要把未卜先知给神话了。”
“贫僧也能卜卦。”
“殿下觉得，贫僧难道有什么可惧之处吗？”
你这老东西的确挺可怕的……
朱棣自嘲的笑了笑，说道：
“也是。”
“倒是我钻牛角尖了。”
道衍笑了笑。
看得出来。
燕王真的被太孙吓破胆了。
换做以前的燕王。
听到这么离谱的推测。
只怕已经拍案而起。
但是眼下的情况。
道衍随口胡诌。
说什么未卜先知不可怕。
燕王都能深信不疑！
未卜先知还不可怕？
道衍自己就是深谙卜卦之术。
第一次算朱雄英。
差点吓到道衍逃离应天！
如果不是心性远胜常人。
朱棣此刻都见不到道衍了！
若朱雄英不是未卜先知。
那可怕的程度也是不见丝毫。
朱雄英设计朱棣的过程，环环相扣。
一旦入局，几乎没有破局的可能。
在奉天殿上，当朱棣的怒气升腾之时。
事情就进入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如此的心智……
再加上堪破朱棣野心的识人之法……
道衍甚至有些后悔选择了朱棣。
面对这样的人，造反能成功吗？
好在，朱棣有自己的辅助。
只要谨慎发展，在封地北平低调筹备。
不见得没有机会！
因为……
太子和太孙，都是英年早逝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