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
作为所有亡故生灵的归处,这里没有所谓的白天黑夜。天总是雾蒙蒙的,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头。
唯有一处例外。
而自奈何桥后,便是一片晴空。
天空碧蓝如洗,连片的彼岸花在阳光中摇曳。
一河之隔,却仿佛两个世界。
过了奈何桥,就是望乡亭。
望乡亭内,一袭黑裙的孟婆正在熬煮孟婆汤。
突然,孟婆停下了动作,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进了花海。
“孟婆大人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鬼差疑惑道。
孟婆平日里都是慢悠悠的,这是怎么了,这么火烧眉毛的。
“你懂什么,这一看就是那小祖宗醒了。”
另一个资历比较深的鬼差解释道。
“小祖宗?谁?”
醒来的鬼差不明所以。
在这地府谁能当的这一句小祖宗?
难不成是府君大人的私生……
“你小子想什么呢?那小祖宗是这百花之王。”
鬼差给这胡思乱想的小鬼一个爆栗。
地府从来只有一种花。
那就是随处可见的彼岸花。
“所以呢?”
不过是彼岸花王而已,有什么奇异的地方吗?
“看到这片晴空了吗?”
鬼差指了指头顶了一片晴空。
小鬼差点头。
“以前这里和地府的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直到那位小祖宗化形。”
鬼差点到为止,但小鬼差已经明白他的深意了。
能够让地府都为她而改变的存在,可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
“那和孟婆有什么关系?”小鬼差问。
“那位大人是孟婆大人看着化形的,听说孟婆大人疼得紧。你小心些,别招惹她。”
身为前辈,鬼差叮嘱了小鬼差一句。
小鬼差点点头,心里却对那所谓的彼岸花王多了几分好奇。
花丛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孩猛然惊醒,脸上泪痕未干。
“阿摇怎么了?”
孟婆心疼的为独摇擦干脸上的泪痕,将人抱在怀里哄道。
独摇半晌才回过神,看着孟婆焦急的脸,心里的额委屈越来越盛,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怎么了,别怕,告诉姐姐。”
小孩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孟婆可以说是当自己孩子养着。
现在见小孩委屈成这样,心疼坏了。
“我,我好像做了个梦。”
独摇将脸埋在孟婆的脖子处,瘪嘴道。
“梦到了什么?”
孟婆抱着人往望乡亭走。
“一个奇怪的梦。”
独摇将自己梦到的事娓娓道来。
虽说是梦,但独摇却感觉自己仿佛真的亲身经历。
“有这种事?”
孟婆的眉头皱得死紧,“阿摇别怕,我们去问问府君大人吧?”
按理说,地府的鬼是不会做梦的,但凡做梦,那必定有意义。
虽然独摇不是鬼,但此前她从未做过这种梦。
孟婆不放心,觉得还是需要问问府君大人才能安心。
她正准备带独摇去见府君大人。
一阵喧闹声传来。
那是一种很独特的声音,如钟鸣,又似叩玉之声。
每一次响起,就宣告着那段特殊时期的到来。
孟婆稍稍舒展一点的眉头再一次皱得死紧,握住独摇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
“没事,孟婆姐姐,我们一会儿再去。”
独摇主动松开孟婆。
“好。”
孟婆将独摇放在一旁,开始忙了起来,步伐间罕见的带着些慌乱。
一旁两个悠闲的鬼差也忙了起来,将所有的鬼魂带了回去,清空了奈何桥。
奈何桥分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乃是黑色。
愈下层愈加凶险无比,里面尽是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
为了保证其他魂的安全,每当有最下层的魂要过奈何桥,其他层都需要清空,向来人来人往的奈何桥便有了短暂的空闲期。
地府都称其为旷路。
从独摇有记忆起,已有近两百年。
但从未见过所谓的旷路。
孟婆说过,最下层的鬼其实很少出现,有时候甚至几百年都不会有一个。
从那里走的,多是身负大功德但又不愿轮回的存在。
她曾问孟婆:他们为什么不愿轮回。
轮回是件好事啊。
轮回了就是新的开始。
她曾听过往的鬼差们说过人类世界。
据说那里很有趣。
那里有灯,能够照亮远行的路;有火,能够温暖冰冷的夜;有山水,是地府看不见的绮丽美好……还有许许多多地府没有的东西。
和这些相比,地府那么无聊,他们留下来干什么?
他们的生命那么的短暂,短得甚至不够她睡一觉。
为什么不愿起开启新的人生,洗净尘埃,重新进入那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不愿啊。”孟婆叹了口气,指指心脏处,“那个世间没有任何他们眷念的存在。”
独摇似懂非懂的将手放在心脏处。
她有心脏,会跳动。
但不愿意投胎和心有什么关系?
心那么小,装的下什么东西?
以前她不懂,但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叮叮当当,一串零碎的声音由远及近。
奈何桥从未亮起过的最下层隐约人影攒动。
一个容貌秀丽的男子出现在奈何桥最下层。
独摇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吹了下口哨。
一声轻哨响,百里彼岸开。
如一片极盛的火海,照亮了男子的眼。
他驻足,抬眸望向这百里花海。
艳丽如火。
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上,在那儿大片大片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有鬼魂言曰”火照之路”。
鬼魂们踏着花的指引,在花香的引导下,回忆起前尘往事。
地府阴暗,彼岸花可以说是这里唯一瞩目的色彩,他们此生能看到的最后的风景。
众多彼岸花盛放的瞬间如同晚霞,却比那还要耀眼。
应该说,像光,将从来阴暗的地府照亮了那么一瞬,让其美得瑰丽。
男子目光落到独摇身上,黑白分明的眸子空荡荡的,像一所大极了的屋子,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空得让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