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明显看到,当说道“县令”二字时,令史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虽然说大秦以法家立国,对于官员的上下尊卑尤其重视。
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啊!
虽然说令史官职不如县令,但好歹都是同事。
同朝为官,以后总要见面的啊。
但当赵简看到县令本人时,一时间也是目瞪口呆。
只见马车缓缓停下,帘子掀开,从车中跳下来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高大男人。
他大约七尺高,一头黑发,满脸邪气。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整个脸部的肌肉松松垮垮,看上去如同老人一般。
这是生活安逸,日夜纵欲的迹象。
看到这县令,赵简心中第一个想法便是:
目无法度,这样的人怎能成为县令?
令史悄悄上去,趴在县令耳边低语几句。
县令撞见赵简,便径自说道:
“本官正是咸阳县令,阎乐,你有何事?”
“什么!阉乐!”
一道惊雷划过赵简脑海!
什么!
这就是阉乐!
赵高的女婿!
那个杀害秦二世的阉乐!
龙国历史上第一个逼死皇帝的人!
赵简直感到一阵头昏脑涨,说不出话来。
看来世界还是太小了,竟然在这里遇到阎乐!
虽然这个人在史书上不值一提,甚至绝大部分史书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但是他在龙国历史上,可是发挥着极为关键的作用!
想当年沙丘之变之后,胡亥登基,赵高当权,权势达到顶峰。
这才弄出了“指鹿为马”的历史闹剧来!
这是公然愚弄皇帝,愚弄群臣,愚弄天下百姓。
关键是,任是赵高这般愚弄,天下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而阎乐正是赵高集团的重要成员之一!
一个真正的恶棍!
后来赵高发现秦二世不太好控制,于是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让自己的女婿阎乐将秦二世害死在望夷宫中。
史称望夷宫之变!
眼前这个人有多狡诈,有多残忍,高中历史课本早就告诉过赵简。
不等赵简反应过来,令史抢先一步,高声道:
“你知道你眼前这位大人物是谁么?”
“咸阳县令?我呸!芝麻大的官,哪里配得上我们阎大人!”
令史一身才气,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见他手舞足蹈,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最后用巴结的语气道:
“我们阎大人可是当今中车府令的女婿!”
“中车府令什么官?那可是掌管皇帝车马,掌管皇帝印玺大人物!”
说到这里,令史还不忘自我发挥一番,道:
“赵大人可是始皇帝最倚重人物,完全不逊色于丞相和蒙大将军!”
“如今阎大人成了赵大人的女婿,自然是贵不可言...”
“你恳求他,若是阎大人高兴了,事情兴许可成。”
不得不说,令史这一通马屁下来,阎乐非常受用。
只见他看了看赵简,道:
“你那事也不是不能办...只不过嘛...”
“律法繁杂,办事不易,这一来一回,恐怕要费去不少时日...”
阎乐说得句句在理,仿佛又在暗示什么。
赵简自然明白,这是在要价!
在始皇帝一朝,索贿行贿是不能的,就算借给官吏胆子也不敢。
但是暗中勾兑,私下交易,只要做得足够隐秘,却又是很难发现的。
要不然区区一个咸阳县令,俸禄不过六百石,怎能坐得起五花车马?
赵简无视县令的暗示,继续辩驳说道:
“去年皇帝发了诏令,规定百姓若是说清缘由,也可自由营商...”
赵简早就下定了决心,绝不会遂了这帮人渣的愿望!
因为赵老头曾说过,国有法度,凡事依法而行,天下才会长治久安。
他是朝廷的官,自然不能丢了赵老头的面子!
再说,这帮人的要价,恐怕也是赵简给不起的。
虽然赵老头经常送来钱财,但是大多数时候赵简也都婉拒。
这些年虽然存了不少钱,但是距离阎大人的胃口,恐怕还差了很远。
在咸阳城内,阎大人的要价不是秘密...
这种事,只要答应了一次,往后还有无数次。
如此下去,何时是个头?
六国的王侯贵族倒是无所谓,他们送出去的,也会想办法在百姓身上加倍捞回来。
但是赵简不想这样。
他是真的想在大秦的国土上,开展出一条良性的商业发展道路!
一声巨响刺入脑海。
“放肆!”
见赵简并不上道,阉乐怒从心头起。
在这咸阳城内,就算是六国王侯,也不敢这样跟他说话,区区一个小民,竟敢如此!
这营商之事,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县令一句话的事,他说多少就是多少,还敢还价?
忽然间,阉乐勃然大怒。
“尔等黔首!哪有在本官面前说话的份?”
“根据秦律:下民顶撞官吏,以下犯上,杖责三十!拖下去!”
阎乐真的动怒了。
令史见状,又匆匆忙忙跟上去,趴在阉乐耳边低语几句。
阉乐怒气稍有收敛,这才说道:
“不过...”
“本官念在你是初犯,这次不计较,滚!”
虽然逃过了一顿板子,但赵简还是被架了出去。
赵简走后,阎乐摔碎杯子,一脸恼怒,再问令史:
“那黔首老屋,当真如此邪乎?”
令史道:“此事非同寻常,还望大人谨慎!”
“下官听咸阳城中的官吏们说,那房子来历非同寻常...”
阎乐问道:“哼!区区一所破屋而已,到底是怎么个非同寻常?”
令史小心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我也是听人说,这座老屋正是当年陛下从邯郸入咸阳,住过的房子!”
“在成为太子之前,陛下和太后便是住在那破屋里!”
“什么!”阉乐猛然一惊,方才喝的酒一时间全化作冷汗出了。
瞬间清醒不少!
要说这咸阳城中,除了那几个大人物不敢惹,他阎乐还从没怕过谁。
但是始皇帝就不一样了。
论强势、论威严、论手段、论力量,这些都远远不是他一个县令敢想象的。
那令史不解风情,继续表现道:
“我听上官们说过,陛下似乎很在乎那栋房子,不时总要过问...”
“总而言之,我等小心为妙...万一触了天威,被罚去做苦役,那可就惨了...”
“下官还听说,陛下除了修直道,还打算修一个什么宫来着...”
“滚!”阉乐一把推开令史,径自离去。
.....
回去的路上,赵简心情平静。
应该说这样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行就多试试...”
“实在不行再请赵老头帮忙不迟...”
“如果赵老头也不行的话,那我只有跑路了...”
夕阳下,一缕金红照在下阳城的青石路上。
随着滴水声响起。
咸阳又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