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夕,五行之金,半多之夕……”金夕稍稍颌首,再念姬慕菲,仿佛眼前的织娘便是她,忽然转过身来,笑嘻嘻裂开嘴,两排白皙的牙齿绝不露出缝隙,“业已婚配,只是妻子已故。”
西北昆仑虚的冰棺内,封存着姬慕菲的尸体。
薄儿双手一抖,抬头注视一眼金夕,最终没有寻到敢以开口的安慰之辞,只是轻声道:
“倒是可惜了,瞧你的神态却是压制着无尽的愤怒,不如淡薄无为好些,怒不弛目,喜不窃齿,方能成就大事。”
淡薄无为,无为而为!
金夕忽然想起太史令狡诈的神色,不禁打出一个寒战,若是长久下去定会被他窥破玄机,没想到一个小小女子竟有这般心态。
“太祝大人可是常去刘夫人寝宫?”金夕忽然问道。
“你若刺探朝中密事,恕薄儿不能从命,杀了我也不会道出半句,身为女子,又是夫人的近侍,岂能不从无妄无贪之道?”
金夕语塞,刻意寻找刘夫人的侍女,就是为了打探刘辇的底细,薄儿一句话将此路封杀,见他面有慈善之色,只好喃喃自语:
“我本是奉常寺兵尉,因为……因为奉太祝之命狂杀数人而得以提拔,可是在完成任务后,他却尽数斩杀我的手下,整整二十九条人命。”
“嘤”一声,薄儿的手似是被银针刺伤,发出轻微沉吟。
金夕没有动,他只在乎薄儿的神情,明显呈出厌恶的神色,忽又平复如初。
整整一夜,薄儿轻雕细琢之下,一张酷似八象图的兽皮制作完成,为了弄成一个模样,她又将兽皮挨近油灯不断烘烤,谨慎的揉搓数番,天明之际,一张假八象图诞生。
“谢谢你……”金夕咬紧牙关不再探视薄儿。
“你做这个图与太祝大人有关吗?”薄儿拒不陈述后宫之事。
“有!”
“为了报复?”
“不,这是八象图,要骗太史令胡非公。”
薄儿浑身一震,惊愣地看向金夕。
堂堂大校尉,掌控无数人命脉,却窥视皇妃的兄长奉常寺太祝刘辇,制作假图诓骗太史令胡非公,这绝非诛灭九族这么简单;而且径直对刘夫人的侍女道出此言,谁听到都会心惊胆寒。
金夕杀意已决!
决不能令薄儿走出小居道出一言半语!
“薄儿姑娘,”金夕压制住内心惭愧,“此事无比重大,比你眼前的刘夫人、刘辇、胡非公甚至是大秦朝还要重上百倍,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你?!”
薄儿脸色煞白,似已意识到听到了不该听闻可又无法回避的秘密,缓缓闭上眼睛。
在无人问津的小居,一掌便能劈碎木几的金夕,杀人不眨眼的奉常寺校尉,想要杀一个宫女太过简单。
金夕抄过八象图,真货再入四方尊,假图揣入怀内;拾起油灯,却不敢去看身旁的女子,微微一斜点燃了屋内的绫帘。
他要烧毁这座小屋。
薄儿却一声不吭,毫无哀求之言!
金夕的脑海中再现董父墓中遍地尸体,丰龙山上大周朝近百士兵的死尸,继而想起冰冻的姬慕菲,含怒而去的唤娘,丰邑险些被屠杀的三百刘人,那些日日跟随却被同僚杀死的二十九名手下……
他狠狠皱眉扬起手掌!
“就让我安然死在这屋内吧……”薄儿突然出声,依然没有求饶。
金夕的脸部抽搐几下,缓缓放下手臂,腾身跃出小房。
可是薄儿的轻淡之语始终萦绕在耳边,非要杀掉这个侍女么?金夕回头瞧去,火焰已经升起,映射出孤零零毫无动作的身影,那种痛楚和被遗弃的感觉是何等恐惧,就像当年无路可走,最终踏入小小宁剑派一模一样!
呼!
金夕感觉到四方尊似在悲鸣,不由自主地飞身跃入火场,一把抄起薄儿逃离出来。
董父与柔夫人均嘱咐过:不可滥杀无辜。
“你不杀我吗?”薄儿脸庞毫无血色,已然沉浸在恐怕之中。
“走吧。”金夕不知道自己的抉择是否正确,借用其身再杀其人应该不属于她口中的无为之道,若是反过来被她所害,权当是神龙授意。
“丰邑那三百人可是被你所杀?”薄儿突然转身凝视着金夕,毫无被解救的谢意。
金夕一怔,看来太祝一定将此事通会给了刘夫人。
“不,是我私自放走了他们。”诓骗太史令这一条,就足够杀他十次人头,丰邑三十至四十二岁的刘姓之人已经举家逃散,金夕已经不再惧怕薄儿知道这一层秘密。
薄儿立即向金夕靠近一步,再次打量一番金夕,“你不怕我向太祝大人告密吗?”
“你若杀我,我必杀你,”金夕冷凛道,“滚!不要等我后悔!”
薄儿似是没想到金夕如此霸道,万分诧异地迈出小居,消失在黎明之中;金夕也是疾速飞离,身后噼啪作响,小屋很快塌陷,随着传来喊叫之音,定是邻人发觉起火在呼救。
两人分道扬镳!
只是他毫不知情,恍惚感觉到的四方尊颤鸣,却是真真正正存在过。
“好个雅淡的女子!”金夕暗暗吃惊。
一连数日,他都在谨慎地戒备之中,时刻注视着太祝的动静,可是一切依然那么安静,丝毫没有被出卖的迹象。
程杰不再敢去私会宫女,只好日日围在金夕旁边,纵然无事也绝不谈及回返真界的话题,似已决定金夕什么时间走,他便紧紧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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