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永祥这位大顾客走了。
还没等陆长生起身，他的当铺又引来了一位顾客。
一个面黄肌瘦，穿着朴素，神情拘束的中年男人提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
这是陆长生店里的第二位顾客。
他叫李玉荣。
是沪城最底层的黄包车车夫。
虽然他只是个车夫，但李玉荣一直以女儿考进了震旦女子学校而骄傲。
此时的震旦女子学校，可以说放眼全国都是很有名气的大学。
职教老师不管是在文坛方面，还是在政界，都是很有力量的。
哪家出个大学生，绝对是不得了的事情。
上次为了给女儿筹集学费，曾来他这里卖命换钱过一次。
李玉荣走进当铺大门后，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陆长生面前的办公桌上。
他有些拘束地说道。
“恩人，这是俺的礼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袋子散开，从里面露出几十颗鸡蛋。
陆长生笑着点了点头：“老李，你有心了。”
将东西收好后，陆长生心底也有些疑惑。
不知对方这次前来是干嘛？
他当即开口询问：“你今天怎有空来我这儿？”
见陆长生问起来，李玉荣有些局促不安的摸了摸脑袋。
他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说话。
“恩人，我…我想再换点钱！”
看着李玉荣吞吞吐吐的样子，陆长生眉头微微一皱。
他心里有些纳闷。
这距离上次李玉荣离开，才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
怎么又回来了？
以陆长生对老李的认知，对方的性格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底层小人物。
也是吃过苦的人。
不太大手大脚的乱花钱。
加上平时此人态度对自己算不错，尊敬有加，陆长生也不想对方走上李兆元的不归路。
他认真劝说起来。
“老李，你没必要继续再拿命去换！”
“就算为你女儿换钱读书，上次的钱也应该够她学成毕业的吧？”
随后，陆长生顿了顿，加重了几分语气。
“需知道，贪婪的人被欲望掌控人心后，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听到陆长生的劝说警告，李玉荣摸了摸脑袋，傻笑道。
“恩人，没事。”
“俺小时候穷，父母没本事，俺不再想女儿也跟着吃苦。”
看着李玉荣憨厚傻笑的模样，陆长生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哪怕震旦女子学校的学费十分昂贵，足以让普通工薪家庭仰望的地步。
可光是读书哪里能用到这么多钱？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看着李玉荣眼里深处的那抹渴望与焦急。
陆长生知道自己是劝不了的。
对方这次是铁了心。
他坐回椅子上，伸手打开抽屉，从其中取出一份契约。
同时，扫了眼李玉荣头顶的数据。
‘姓名：李玉荣’
‘年龄：47岁’
‘剩余寿命：23年123天…’
‘……’
将契约放在桌面上，陆长生拿起钢笔，问道：“这次打算卖多少？”
“一年！”
李玉荣刚伸出一根手指，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一咬牙连忙改口。
“不！两年！”
陆长生在契约上填写好收购详细，最后签了自己的名字。
才将契约递了过去。
李玉荣连忙抓起桌子上的钢笔，迅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写好，契约生效！
只见李玉荣头顶上两根头发，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
而他的面孔也在此刻苍老了两岁，变得更加的憔悴。
将契约放回抽屉之中，陆长生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子上。
“两年寿命，以每年万元价格收购，总计两万元大洋。”
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叠银票李兆元呼吸有些急促。
他郑重得将银票收好，生怕反悔似的。
收好银票后，李玉荣连忙哈腰感谢。
“恩人，俺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上次若不是您出手，俺女儿现在估计连学校大门都进不去。”
说到这里，饶是这个历经风雨，遍布沧桑的中年男子，也忍不住虎目一红。
俗话说得好，一分钱难到英雄汉！
陆长生摆了摆手，道：“你不用谢我什么。”
“这些都是你卖给我寿命，才换得钱。”
陆长生不想继续再让对方下次还来。
若是不能控制住心中的贪婪，日后也会和李兆元那样。
最终被贪欲给玩死！
能劝几句便劝几句。
李玉荣接连道了几声谢，最后才当铺中走出去。
只是背影有些佝偻。
想起今天的事情，一位卢大帅，一位底层车夫。
让陆长生感到有些唏嘘。
“果真是世间百态啊！”
有人拿命换钱，有人拿钱换命，还真是不公平。
正当陆长生感慨时，他看见李玉荣走出当铺大门后，径直走向他那辆停在外面的黄包车。
准备的说，是黄包车旁边，站着的那个打扮精致的女孩。
女孩身穿洋气干净衣裳，脸上画着妆，手里提着个粉色包包。
一副上流人士的打扮。
若不是眉宇间和李玉荣有几分相似，陆长生还以为那哪家的小姐呢？
原本有些苍老憔悴的李玉荣，他在看见这个女孩后。
脸上露出和蔼溺爱的笑容。
仿佛那张憔悴苍老的脸颊，在此刻都年轻了几岁。
“雯雯，这是爹刚换的钱，你拿去用吧。”
“爹只希望你好好读书……”
走到女儿身边后，李玉荣一边嘴里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银票。
他没有丝毫不舍，将刚刚卖命换来的钱，全部塞到了女儿手中。
李雯雯似乎头一次看见这么多钱，脸上表情有些惊讶。
她抬头扫了眼周围，发现没有街上没有同学。
她这才从李玉荣手中接过银票。
看着站在黄包车旁边的李玉荣，李雯雯眼里有些嫌弃。
她开始不耐烦起来。
“好了，爹，我还有事要回学校去。”
不等李玉荣继续开口交代，她直接将其打断。
走路的时候，她不断抬头环顾四周，走得疾快。
生怕碰到熟人看见，自己爹爹是个拉黄包车车夫。
不然的话，她一定会被同学给笑话的。
同时，她心中欣喜。
哈哈哈，有了这么多钱，自己又能买些洋货包包，洋货化妆品了！
“雯雯…”
他知道，女儿时嫌弃自己拉是黄包车的。
嫌自己在她同学面前丢人。
李玉荣也不想给女儿造成麻烦。
“离我远点！要是我同学看见我父亲是个拉黄包车的，他们会怎么想我？”
李雯雯回头厉色瞪了李玉容一眼，脚步匆匆离开。
李玉荣满眼落寞地站在原地，目睹着女儿离去的背影。
在原地站立良久后，这才拉着黄包车离开。
只是背影，在此刻显得更加佝偻几分。
当铺内。
看见整个过程的陆长生，他总算明白老李怎会又过来卖命换钱呢？
他眼睛微眯，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