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吹来的风,蓦然将冬阳吹淡。
云卿看着身前默然不语的引路内侍,心下微沉,明白这第四次奉召入宫绝非善事。
行至青穹殿偏角,入眼的便是顶风而立的几位侯爷和大臣。
“丰侍郎!”这一声出奇响亮。
捉摸不透这只笑面虎的心思,云卿拱手道:“下官见过七殿下。”
“人来了吗?!”御书房内厉吼传出。
领她来的内侍颤声答道:“回王上的话,来了。”
“丰少初,还不快滚进来!”
奇怪,她没惹着王上啊。这是怎么了?她蹙眉瞧向凌翼然,只见他一脸高深莫测。
云卿拾阶而上,恰好瞥见深蓝色的武官衣袍翻动,月杀长身微僵,看向她的星眸带点儿忧虑。她微微地笑了笑,举步走入御书房。
啪!才进门,一个玉杯就碎在脚边,她心跳骤快。
“跪下!”
云卿满心疑惑,抬眸正对王上森冷的眼。她下意识地回避,依言屈膝。
王上缓缓走来,在她身前停了片刻,又突地转向另一边。云卿偷偷看去,原来还有同跪人啊。
“默然,你太让孤失望了!”凌准瞪着跪在地上却一脸不服的第十二子,骂道,“为了个青楼女子大打出手,真是好本事!”
青楼女子?云卿大吃一惊,难道是?
凌默然梗着脖子道:“她不是娼妓。”
“不是?”凌准冷哼一声,“孤虽然久不出宫,却也知道城南胭脂巷是个什么地方。”
“她……她不是。”凌默然用力说道,“盼儿她是被逼的。”
果然是她!云卿心下了然。
“盼儿?”凌准怒极反笑,“你看着那个妓女时究竟心念何人,当孤不知道吗?”
凌默然微垂的眼眸骤然睁大。
“你给孤听好了,孤只说这么一遍。”凌准俯下身,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董氏已经死了。”
这一棒子敲得毫不留情,凌默然死死咬着唇,鼻息粗重。凌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半晌,举步向云卿走去。
“儿臣知道!”凌默然大吼一声,霎时止住了他的脚步。凌准黄靴微转,龙袍的下摆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
“儿臣还知道父王的眼里只有三哥和七哥,从小到大其他兄弟只有捡他们剩下的份儿。”凌默然直直地跪着,脸上透出浓浓的不甘,“旁的也就算了,儿臣二十年来头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三番两次求父王赐婚。而后父王派我去平匪,我满心欢喜地去了,以为建功归来就能如愿以偿,结果呢?父王将她赐给了三哥!”
“若三哥真心待她好,儿臣也就认了。可是……”他喘着粗气,眼睛通红,“我回来见着的只是一口黑棺!父王,你可知道儿臣失眠了几宿?”
“默然!”凌准厉声说道。
“好容易儿臣又看到一个她,可这朵鲜花又差点儿被姓秋的畜生糟蹋了。”
听说秋少侯爷迷上了一名艳妓,没想到正是盼儿。这样想着,云卿向后跪了跪,生怕被王上的怒火波及。
“娼门之女就是这个命。”凌准回得毫不留情。
“她不是娼妓!”凌默然沉声道,“盼儿是已故寒门大儒郝梃棹的亲女,若不是被奸贼所害遭逢家变,她又岂会沦落风尘?”“奸贼”二字故意加重,好似在暗示着什么。
黄靴几不可见地一晃,而后牢牢定住。
“父王您也知道,那姓秋的是谁的人。他当众侮辱与三嫂神似的盼儿不为别的,只为让三哥难堪。”凌默然攥紧拳头,发出脆生生的骨响,“这么下流的手段,就算三哥能忍,可儿臣却忍不了!打残他,儿臣不悔,只恨自己下手太轻,没将他打死!”
“混帐东西!”凌准抬起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腹部。
凌默然面色一白,嘴角缓缓渗出一抹殷红。
“咳……咳……”凌准剧烈地颤抖着,“红颜祸水留不得。”
“父王!”凌默然面色陡变,向前膝行两步,一把扯住龙袍,“父王当真那么狠心?”
咳嗽声被生生压抑,凌准低头看着他,衣角隐隐抖动。
“父王,这是儿臣二十年来求您的第二件事。”凌默然乞求道,“不要动盼儿,可好?”
凌准冷冷一哼,“如果孤让你用军功来换呢?你还会求吗?”
“求!儿臣愿用此番海战之功换取盼儿一条性命。”
“默然,你真是太让孤失望了。”
原来如此啊,云卿闭上眼,瞬间明白了。只一个盼儿就毁了十二殿下与三殿下、七殿下的兄弟之情,就斩断了十二殿下争夺王位的可能性,就将这个能征善战的弟弟牢牢控于掌心。
水到渠成,不费吹灰之力。允之啊,你真让人心惊。
“起来吧,孤允了。”凌准低声说道。
“儿臣叩谢父王隆恩!”凌默然惊喜万分,叩头谢恩。
凌准走向云卿,冷冷说道:“丰少初。”
“臣在。”云卿应道。
“你呢?可愿用功名换取美人心?”
这句话如冷雨落在她的心间,路遇如梦果然是阴谋。云卿答道:“如今是不愿的。”
“哦?”凌准的声调悠悠扬起,“如今?”
“臣尚且年幼,男女之情于我如青梅,经不起咀嚼。如此,臣自然不愿。”云卿仰起头,定定看进他眼底,“若今后这青梅熟成了甜果,抑或是酿成了一瓮美酒,臣迷了、醉了,或许会甘愿吧。”
她不是十二殿下,难以亲情动之。若说愿,无疑是自寻死路。断了前程事小,害了如梦事大。若说不愿,以王上的多疑来说,或许会猜到她是欲盖弥彰。唯有虚虚实实,方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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