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威胁愈重,荆州调兵遣将进行防御情有可原。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却因刘表慷慨激昂的讲话,变得意味深长,甚至是一种“不自量力”的挑衅。
“今身是帝胄刘景升也,愿捐躯赴国难,曹贼可来共决死!”
曹操听了这样的宣言,能不上头吗?
蔡瑁有感局势失控,和韩嵩、刘先、王璨等人一同前来进谏。
一来为了劝说刘表,二来为了摸索清楚刘表的心意。
“犒赏的物资,都准备妥当了吗?”刘表关切地询问,声音沉稳有力。
“启禀明公,物资都派发下去了,是蒯钧亲自负责。”蔡瑁恭声回答。
“善。”
刘表欣慰地点点头,扫视了韩嵩、刘先、王璨等人一圈。
韩嵩、刘先在荆州,都是德高望重,非常有号召力。
王璨属于晚辈,曾受蔡邕赏识,获得赠书。
他出身山阳郡高平县,和刘表是同乡,年少成名。
按理说王璨才器过人,应该获得重用。刘表见他状貌不扬,身体孱弱,就只是安排他写写文书。
王璨从才华横溢的十七岁,直到年近中年,都没有获得提拔。
刘表更亲近风姿卓绝的蒯钧,同为年轻一代、士族出身,蒯钧的文章也不差。
刘表的视线横来时,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别驾刘先率先发声:
“中原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余家。南下者无以自业,诸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士族以为佃户。”
“今北方百姓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荆州人心在北。等到朝廷天兵至,百姓将望风而降,士卒多有逃营者,明公何以自处?”
“今欲守孤城,自料资粮,荆州以一州抗衡九州,必然不足,不早为计,悔无及也。”
刘表缄默着,唯有呼吸变得粗重。
帐下谋士畅所欲言,自然是知道刘表不会因此而动手杀人。
刘表在荆州非常有名望,待士人非常宽厚,一步步赢得了蒯家、蔡家、黄家等大姓的支持,这是他能够立足荆州的根本。
曹操一不满意,便动手斩杀兖州名士边让,直接激起了兖州名流的抗争之心,连好兄弟张邈都选择背叛他。
“杀士”永远是大事件,轻则如曹操兖州倒悬,重则如孙策身死志消。
袁绍引刀横揖,高呼:“天下健者,岂唯董公?”
董卓愣是不敢动他。
这就是东汉的“士”,读书人寒窗十年的追求。
刘表生着闷气,都没有直接呵斥刘先。
韩嵩见有人先表态了,也不甘落后:
“如今豪杰并争,数雄相持的局势渐渐远去,天下的关键在于曹操。”
“曹操善用兵,且贤俊多归之。待其休养一年半载,移兵以向江汉,恐明公不能御也。”
“今荆州之胜计,莫若举州以附曹操,曹操得荆州,必重德明公,长享福祚,垂之后嗣。”
刘表的脸直接黑了,他刚刚发表抗争的宣言,结果一群人站出来劝降,地位可都不低。
刘先和韩嵩都有“朝廷”的册封,如果能得到全荆州之功,那么他们必然能更上一层楼,说不定直接册封为“州刺史”“州牧”。
“荆州不会投降,诸君休得多言。”刘表表达不满道。
王璨喟然长叹,恭敬地施礼道:
“袁绍在时,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为其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尚不能胜曹操。”
“今袁氏下场在先,明公仍一意孤行,取祸之道也。等到曹操仗义而起,奉王命而讨有罪,荆州将有覆亡之危。”
“曹公超哲,必定天下。明公何不立功明义,全福远祸?”
这一刻时间静止了,刘表的脸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墙头草这么多,真要打起来,他能有几分胜算?
刘表沉定的目光,都出现了刹那的动摇。
气氛沉默寂静,如同暴风雨降临的前奏,压抑得人几乎无法喘息。
所有忠诚和狂热,都会在现实面前退散,刘表也不意外。
但他老谋深算,目光灼灼地落在蔡瑁身上:
“德珪,你也希望老夫投降曹操?”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凝聚到蔡瑁身上,他的一言一行,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蔡瑁的面色都僵住了,整个人骇然失魂。
这些天他总感觉,蔡家和刘表走得越来越远了。
他要是出言反对刘表的雄韬伟略,裂痕将无法弥补。
蔡瑁不傻,在政治立场面前,格外地清醒。
韩嵩、刘先、王璨三人轮流劝说,已经表达出了他同样的想法。
要是刘表不为所动,他岂不是撞枪口上,弄出一个窟窿来?
蔡瑁稳定心神,半真半假道:
“明公的意志,就是卑将的剑锋所指。不管明公要做什么,卑将都愿为先锋!”
韩嵩、刘先、王璨几欲吐血,他们仿佛遭受了一场政治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