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整,文诺言与委托律师张汉杰通完了一通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之后,从自己的房子里走了出来。
步入了门口的一台丰田皇冠内,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加连威老道的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老鬼安终于肯露面了。
鸡脚黑和他约定的取货地点是在九龙湾一处货运码头的旁边。
老鬼安对此没有异议。
这年头走货尽量只走水路,粉佬们精细的很。
哪怕是遇到水警的堵截,区区两百万的货,手脚快点倾倒进海里,差佬抓到现成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来到码头旁边,黑仔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他那票人,拎着取货的钱箱严谨的守在老鬼安的身边。
海风萧瑟,这码头好大的一股鱼腥味。
老鬼安嫌恶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看向身边的鸡脚黑。
“确定是八点十五分到?”
“阿叔,你放心好了。”
鸡脚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似乎是对老鬼安要亲自接这批货,不信任他有些不爽。
这个时候,老鬼安也没去计较这么多了。
守在约定的交货地点,凝视着漆黑的海面。
向黑仔明问道:“还差多少分钟?”
“老顶,还差十分钟!”
“好,一会你去验货,没问题就交钱。
拿到货我会先走,你们尽快把这批货带回油麻地的货仓。”
“没问题老顶!”
鸡脚黑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以前这种事情大多数情况下是火山在做。
自从火山死了,他也不放心把这种活单独搵给哪个细佬去办。
非得自己亲自出马,就惊自家马仔动些手脚,吞掉他买回来的一些边角料。
不多时,海面远处亮起了一盏昏黄的鱼灯。
随着柴油发动机的声音愈来愈响,不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渔船慢慢泊了下来。
有人走到船头,摸出个手电筒,对着岸边挥舞着电筒一连画了三个圆圈。
鸡脚黑赶紧起身:“阿叔,你的货来了!”
老鬼安点了点头,对着黑仔明使了个眼色。
黑仔明二话没说,招呼几个马仔继续留在老鬼安身边,自己则是带人去取货了。
“鸡脚黑,验完货,没什么事情你就先回去。
联系那票大圈,明天拿到钱,你的佣金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阿叔,我懂规矩。
只是做完这一票,我再不想帮你跑这个腿了。
要是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以后阿叔你再要拿货,就自己去同他们去谈。”
“唔……难得你有心。”
老鬼安这两天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惬意,他不知道鸡脚黑哪里搞来这么便宜的货。
但他笃定自己虽然在长乐失了势,也不是钵兰街一个小小的马夫敢来诓他的。
事情一如既往的顺利,不多时黑仔明便提着货上了岸。
借着码头那边昏黄的灯光,远远对着老鬼安比了个OK的手势。
泊好的渔船随着一声发动机的响声,当即调转船头驶离了这片海岸。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老鬼安刚想自己过去查验一下货物,却看到黑仔明接起了个电话。
简单的说了几句,快步朝老鬼安走来。
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老鬼安瞬间也紧张了起来。
慌忙问道:“怎么,把风的传话过来了?”
黑仔明拎着一个箱子,摇了摇头。
“老顶,不是差佬找过来了,比这个还严重!”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老鬼安心中咯噔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油麻地的细佬给我打电话了,现在长乐五个区的揸fit人全聚到了文诺言的场子里。
他们要造你的反!
老顶,回不去了,文诺言的人到处都在找你,现在长乐变天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挑!他真有这个胆?!”
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但从黑仔明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时半会老鬼安还是接受不了。
二十年的长乐老顶,今天终于做到头了。
五年前那个他没有摁死的文诺言,今天正把刀子悬在他的脑袋上。
黑仔明立在原地,没有回答老鬼安的问题。
谁都看不清对方脸色的情绪变化。
老鬼安认命般叹了口气。
“走,先同我上车再讲!马上送我去西贡!”
“好!”
落座车上的老鬼安更是显得局促不安。
黑仔明亲自在驾驶室开车,老鬼安死死的搂住黑仔明收回来的那一批货,当即摸出自己的手提电话。
慌乱中差点没拨错号码,是给果栏李打过去的。
“老李,现在,立刻马上!
你赶紧给那边的蛇头打好招呼,现在开船送我去太国!
还有,我剩下的那些事情就麻烦你多操心一下了,到了太国我会给你回电话,听明白了没有?”
拿着电话一阵噼里啪啦的讲着,果栏李那边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未了才听到果栏李的答复。
“老顶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妥!”
“好,告诉他们,马上准备开船!”
一旁的黑仔明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给老鬼安递来一支香烟。
开口问道:“老顶,你走了,我们这些兄弟怎么办?”
老鬼安猛地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就剩下这几个心腹能为自己做事了。
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后路。
尴尬地笑了笑,老鬼安放下了手中的箱子。
“黑仔明,你们这票兄弟也跟了我不少年了。
这批货,我恐怕是散不了了。
今晚我坐船离港,你替我去把这些货散了。
到时候出完货的钱一并交给果栏李,这笔钱,你自己拿十万出来。
算是我给你们这些兄弟的散货费,你们拿了钱回老家去过些安生日子,以后就不要出来混了!”
这个时候的港纸和大陆的汇率大约是三比一左右。
在老鬼安看来,这个三千块钱就能在乡下修一套房子的年代,能给黑仔明十万已经是着实不少了。
只是他万不能想到他连挂着长乐空壳老顶这最后的遮羞布都被文诺言摘了下来。
这种时候他还想让这票出来捞的同乡把货给他出了,凭什么?
但凡有点见识的,这个时候也该把这批货,当做穷途末路上给还留在自己身边马仔的一份保障。
黑仔明脸色逐渐黯然了下去,心里仅存的那些愧疚感,此刻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食惯了海鲜鱼翅的捞仔,又怎么可能食得惯乡下的粗茶淡饭?